陛下重生後,把我抱走了 159
雪夜暖,共飲屠蘇
殘冬歲末,宮中處處張燈結彩,預備著迎新歲的慶典。然而一連幾日,天穹都陰沉著臉,直至臘月二十八這日傍晚,細碎的雪籽終於簌簌落下,漸次變成漫天瓊芳,無聲地覆蓋了朱牆金瓦,將連日來因處置叛逆藩王、肅清宮闈所帶來的肅殺與緊繃氣息稍稍掩去。
裴禦從堆積如山的奏摺中抬起頭,揉了揉微蹙的眉心。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殿內燭火通明,映著他略顯疲憊卻依舊銳利的眉眼。處置了那膽大包天的藩王及其黨羽,後續的清算、安撫、人事調動,無一不需他親自過問定奪,幾日下來,便是鐵打的人也感倦怠。
李德海悄步上前,剪去一截燭花,輕聲稟道:“陛下,時辰不早了,雪夜路滑,皇後娘娘方纔遣人來問,陛下可要擺駕椒房殿?”
提及安寧,裴禦冷峻的麵容瞬間柔和下來,眼底的疲色彷彿也被這名字驅散了幾分。他放下朱筆,看向窗外愈下愈大的雪,頷首道:“擺駕吧。告訴皇後,朕稍後就到。”
輦轎行在清掃出的宮道上,雪花依舊在燈籠的光暈中紛揚舞動。裴禦望著這靜謐的雪夜,心中卻不由想起前幾日那場驚心動魄的毒羹風波。若非孫嬤嬤機警,若非安寧這些年將宮廷打理得鐵桶一般……他不敢深想那後果。重生一世,他自認已將安寧護得周全,卻總仍有宵小妄圖觸碰逆鱗。思及此,他眸光又是一寒,但旋即壓下——歲末年關,不該讓這些汙穢事擾了心神,尤其是擾了她。
輦轎在椒房殿前停下,殿內暖意融融,驅散了周身寒氣。安寧正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手中拿著一卷書,卻似乎並未看進去,目光溫柔地落在窗外庭中那幾株覆雪的紅梅上。聽得通傳,她放下書卷,起身迎了上來。
“陛下。”她替他拂去披風上落的雪花,觸手一片冰涼,不禁微微蹙眉,“手這樣涼,可是輦轎裡炭火不足?李德海是怎麼當的差……”言語間帶著自然的關切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嗔怪。
裴禦反手握住了她溫熱的手腕,指尖的涼意讓她輕輕一顫,他卻笑了:“無妨,是朕嫌悶,讓人將窗開了條縫。看了一會兒雪,不冷。”他仔細端詳她,“倒是你,臉色瞧著還好,今日孩子們沒鬨你?”
提及兒女,安寧臉上漾開真切的笑意:“猷兒跟著太傅讀書認真得很,笙笙倒是鬨著要去堆雪人,被我哄著在殿內玩了會兒九連環,剛被乳母帶去歇下了。”她拉著他走到窗邊,“你看這雪,下得多好。瑞雪兆豐年呢。”
殿內燭火溫暖,窗外雪光映照,將她側臉勾勒得愈發柔和靜美。裴禦心中那片因朝政詭譎而冰封的角落,悄然融化。他攬住她的肩,與她一同望向窗外被白雪覆蓋、燈火點綴的重重宮闕,更遠處,是依稀可見的京城民居,萬千燈火在雪夜中閃爍,透著一股人間煙火的安寧氣象。
“是啊,瑞雪兆豐年。”他低聲重複,將她摟得更緊了些,“這一年,總算有驚無險地過去了。”
安寧依偎在他懷裡,輕輕“嗯”了一聲。她知他雖以雷霆手段平息了風波,但心中必不似表麵那般平靜。那藩王竟敢將手伸入宮廷,妄圖以那般齷齪手段害她,觸及了他最不能碰的底線。這幾日,他雖未在她麵前過多流露,但她能感受到他壓抑的餘怒與後怕。
宮人悄無聲息地擺上幾樣精緻小菜並一壺溫好的屠蘇酒。按舊俗,屠蘇酒需待元日飲用,以驅邪避疫,但裴禦知安寧畏寒,特命人提前備下,在這雪夜共飲,亦是一份暖意。
兩人對坐,安寧執壺,為他斟滿一杯。酒氣氤氳,帶著藥材的獨特香氣,彌漫在溫暖的空氣中。
“陛下近日辛勞,飲杯酒暖暖身子吧。”她將酒杯推至他麵前。
裴禦端起酒杯,卻未立刻飲下,隻是看著她被酒氣熏得微紅的麵頰,忽然道:“記得你小時候,最怕冬天,也最怕喝藥。每次病了,餵你吃藥比什麼都難。”
安寧聞言失笑:“可不是,那時覺得藥苦得要命,太子哥哥便想了無數法子哄我,又是蜜餞又是糖霜,有時還得親自示範喝給我看,證明‘一點也不苦’。”她眼眸彎起,流淌著對往昔時光的眷戀,“後來才知道,哥哥你其實最不耐苦味,每次陪我喝完藥,背過身去眉頭皺得比我還緊。”
被她揭穿舊事,裴禦也不尷尬,眼底笑意更深:“那時隻想著,無論如何也得讓你把藥喝下去,把身子養好。”他舉杯,“如今倒好,自己釀的屠蘇酒,總該不怕苦了吧?”
安寧也舉起杯,與他輕輕一碰:“有哥哥在,什麼都是甜的。”
酒液入喉,溫熱微辛,一路暖至肺腑。窗外風雪似乎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殿內隻餘燭火劈啪與彼此輕柔的呼吸聲。
幾杯暖酒下肚,安寧白皙的臉頰泛起桃花般的緋色,她倚著窗欞,望向遠處那萬家燈火,眼神漸漸有些迷離,聲音也輕了下來:“陛下,你看宮外那些燈火……每一盞下麵,大抵都是一戶團圓的人家吧?不知他們是否也如我們一般,守著暖爐,看著雪,平平安安地等著新年到來。”
她頓了頓,語氣裡染上一絲不易察覺的悵惘與思念:“若爹孃在天有靈,能看到如今這海晏河清、百姓安居樂業的太平景象……能看到歲歲……”她聲音微哽,沒有再說下去。
裴禦心中驀地一軟,放下酒杯,伸手過去,緊緊握住她微涼的手指。他知道,年節之下,她總是格外思念早逝的雙親。尤其是曆經風波之後,這份思念更顯深切。
他握緊她的手,聲音低沉而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慰藉力量:“他們看得到。”
安寧抬眸望他,眼中水光瀲灩。
裴禦凝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鄭重如同起誓:“嶽父嶽母正在雲間含笑看著。看著他們的女兒平安喜樂,看著她母儀天下,惠澤萬民。看著這世間,正如他們當年浴血奮戰所期盼的那樣,太平安寧。”他拇指輕輕摩挲她的手背,“歲歲,你做得很好,沈將軍與夫人,必以你為傲。”
他的話像一股暖流,瞬間衝散了她心底那點酸楚與悵惘。淚水終於忍不住滑落,卻不是悲傷,而是釋然與慰藉。她反手用力回握住他,重重點頭:“嗯!”
是啊,父母所求,不過是家國安寧,子女安康。如今這一切,正在她與身邊這個人的共同努力下,一步步成為現實。這盛世景象,這萬家燈火,便是對英魂最好的告慰。
裴禦抬手,用指腹輕柔地揩去她臉頰的淚痕,語氣重新變得舒緩:“大過年的,可不興掉金豆子。來,再飲一杯,願來年風調雨順,願朕的歲歲,永遠如今日這般,笑顏如花。”
安寧破涕為笑,再次舉杯與他相碰。
酒杯輕撞聲伴隨著窗外簌簌的落雪聲,交織成歲末最安寧溫暖的樂章。帝後二人不再言語,隻是依偎在一處,靜靜望著窗外被雪色與燈火溫柔包裹的江山。
山河無恙,歲月情深。雪夜雖寒,但執手共飲的暖意,足以抵禦一切風霜,照亮通往未來的每一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