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重生後，把我抱走了 185

    北疆歸，鐵甲紅妝

東宮內新增的嬰啼聲，如同最柔和的春雨，滋潤著宮廷的每一個角落。小皇孫的誕生帶來的喜悅尚未散去，另一份來自遙遠北疆、帶著風沙與鐵血氣息的捷報，便以八百裡加急的速度，直抵紫宸殿。

彼時，裴禦正抱著繈褓中的孫兒，難得偷閒，享受著三代同堂的天倫之樂。沈安寧坐在一旁，手中縫著一件小巧的虎頭鞋，眼角眉梢俱是溫柔笑意。殿內暖香融融，隔絕了外麵的寒冬。

當殿外傳來內侍略顯急促卻難掩興奮的通報聲，言北疆軍報至時，裴禦臉上的柔和瞬間被屬於帝王的銳利所取代。他將懷中睡得香甜的孫兒小心交由乳母，沉聲道：“宣。”

傳令兵風塵仆仆，甲冑上猶帶著北地寒霜，跪地呈上軍報時，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啟奏陛下！北疆大捷！雲麾將軍裴笙率輕騎千裡奔襲，於黑風穀大破敵軍王帳，斬敵酋首級，俘獲無數！北境危局已解！大軍不日即將凱旋！”

“好！”裴禦豁然起身，龍顏大悅，接過軍報快速閱覽，越看眸中光彩越盛。那紙上冰冷的文字，彷彿化作了金戈鐵馬的壯闊畫卷，而他那個自小就像個小太陽、卻又執拗地要效仿外祖縱橫沙場的女兒，便是這幅畫卷中最耀眼奪目的主角。

沈安寧手中的針線不知不覺停了下來。捷報傳來，她自是欣喜萬分，為女兒的功績感到無比驕傲。可那“千裡奔襲”、“大破王帳”的字眼，又像一根根細針，輕輕紮在母親的心尖上。那是何等險境？她的笙笙，那個小時候會偷偷把弓藏進太後椒房、會躍入太液池救人的女兒，如今真的在浴血廝殺了。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虎頭鞋，指尖微微發白。

裴禦看完軍報，轉頭便對上了妻子那雙盛滿了驕傲與擔憂的眸子。他走過去，輕輕握住她微涼的手，低聲道：“我們的女兒，很好。她做到了。”他的聲音裡，是無法掩飾的自豪，亦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與沈安寧同源的疼惜。

捷報傳開，朝野上下亦是振奮不已。雲麾將軍裴笙的聲望，一時間達到了頂峰。誰能想到，當年那個在禦花園裡追著虎崽跑的小郡主，如今竟真成了能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女將軍。

在殷切的期盼中，凱旋之日終於到來。

這一日，京城萬人空巷。百姓們自發地湧上街頭，想要一睹那位傳奇公主的風采。天公亦作美，冬日暖陽遍灑金光，照在清掃得一塵不染的禦街上。

裴禦與沈安寧並肩立於宮門之高闕之上，身後是文武百官。皇帝身著隆重的朝服，威儀天成；皇後則是一身鳳穿牡丹的宮裝，端莊華貴。他們靜靜地等待著，目光投向那長長的、即將出現得勝之師的禦道儘頭。

終於，低沉而富有節奏的馬蹄聲與鎧甲碰撞聲由遠及近，如同滾雷般敲擊在每個人的心上。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迎風獵獵的“裴”字帥旗和“雲麾”將旗，旗幟上沾染著征塵，甚至可見暗色的斑駁，卻更添肅殺與威嚴。緊接著，便是黑壓壓的、佇列整齊凱旋之師。

隊伍的最前方，一人一馬，尤為醒目。

裴笙並未乘坐鑾駕，而是如同所有將領一樣，騎在戰馬之上。她身著一套明顯經過戰火洗禮的玄色鐵甲，甲葉上布滿了劃痕與磨損，肩吞獸首略顯黯淡，身後的猩紅披風邊緣已被風沙撕裂出些許絮口，染著洗不淨的塵灰與暗褐。連日奔波讓她發髻微散，幾縷碎發被汗水黏在額角與頰邊，臉上甚至還能看到些許未完全擦淨的煙塵痕跡。

然而，就是這般略顯風塵仆仆、甚至可以說有些狼狽的模樣，卻絲毫折損不了她的光芒。陽光照在她身上，那身殘破的鐵甲反而折射出堅不可摧的冷硬光澤。她的脊背挺得筆直，如同北地永不彎曲的白楊。那雙酷似其母的明媚杏眼，此刻銳利如鷹，掃過沿途歡呼的百姓時，帶著沉穩與威儀，但在望向宮門方向時，眼底深處卻難以抑製地湧起激動與孺慕之情。

她率領著隊伍，緩緩行至宮門前。

百官屏息，萬民靜默。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這位年輕的女將軍身上。

隻見裴笙利落地翻身下馬，動作乾淨流暢，帶著軍人特有的颯爽。她一步步走向高闕之下，鐵靴踏在青石板上，發出清晰而堅定的回響。

在距離帝後約十步之遙時，她忽然停住腳步。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這位剛剛立下赫赫戰功、在戰場上令敵人膽寒的雲麾將軍，猛地單膝跪地，抱拳行禮。然而，下一刻，她做出的動作卻讓所有人瞬間動容——

她竟毫不猶豫地雙膝都跪了下去，不再是軍中禮節，而是完完全全的子民見君父、女兒拜父母的姿態。隨即，她抬起頭，那雙明亮奪目的眼睛裡，蓄滿了水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她望著高闕上那兩道她思唸了無數個日夜的身影，所有的堅強、所有的威儀在刹那間褪去，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卻用儘了全身力氣喊道：

“父皇！母後！女兒……沒丟臉！”

話音未落，她已重重一個頭磕在地上，發出沉悶而真誠的聲響。

那一刻，萬籟俱寂。

唯有那一聲“沒丟臉”，在空曠的宮門前回蕩，撞進了每個人的心裡。

她不是在炫耀戰功，不是在尋求封賞。她隻是在用最直接、最純粹的方式，告訴她的父母：你們的孩子，沒有辜負你們的期望，沒有辱沒門楣，她平安回來了，並且做到了她想做的事！

沈安寧的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她猛地用手捂住了嘴，才抑製住幾乎要脫口而出的嗚咽。她的笙笙，她的女兒……長大了，出息了，卻也吃了太多的苦。

而一向如山嶽般沉穩、情緒極少外露的皇帝裴禦，在這一刻，竟也紅了眼眶。他看著跪在下方，一身鐵甲塵灰、卻眼神晶亮望著自己的女兒，看著她那與小時候闖了禍後強裝鎮定、實則等著誇獎的模樣依稀重合的神情，胸腔中被一種無比澎湃的情感所充斥——是驕傲，是心疼，是欣慰，是後怕……百感交集。

他快步向前走了幾步，竟似要親自下階去扶女兒。

“笙笙……”他開口，聲音帶著任何人都能聽出的沙啞與激動。

陽光烈烈，清晰地照見這位九五之尊的眼角，有一滴淚，終究未能忍住，倏然滑落，無聲地滴落在冰冷的龍袍紋樣之上。

百官皆驚，隨即紛紛動容垂首。他們見證了傳奇的誕生，更見證了一位帝王難得一見的、深沉如海的父愛。

鐵甲紅妝，凱旋而歸。褪去戰場上的冷硬，此刻跪拜在父母麵前的，永遠是那個渴望認可、眷戀家的孩子。

裴禦深吸一口氣，將翻湧的情緒強行壓下，聲音恢複了帝王的沉穩，卻依舊帶著難以掩飾的暖意：“朕的雲麾將軍，辛苦了！平身！”

沈安寧也終於能發出聲音，帶著哭腔卻滿是驕傲地喚道：“快起來，讓娘好好看看你！”

裴笙這才抬起頭，臉上綻開一個混合著淚痕與塵灰的、無比燦爛明亮的笑容。她站起身，快步向宮門跑去，不再是將軍的步伐，而是歸家女兒的急切。

宮門內外，寂靜被打破，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與恭賀之聲。

而在這一片喧囂的喜慶中，帝後眼中，唯有那個正向他們奔來的、身披鐵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