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重生後，把我抱走了 021
贈長命鎖，祈平安
宮宴的喧囂如同退潮的海水，緩緩從東宮散去。那份屬於外界的觥籌交錯、暗流湧動，被厚重的宮門隔絕在外，隻留下內殿一片暖融的寧靜。
歲歲在回宮的軟轎上就已熬不住，小腦袋一點一點，最終歪在孫嬤嬤懷裡沉沉睡去。她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鋪著柔軟錦褥的榻上，甚至未曾被更衣的細微動靜驚醒。孫嬤嬤慈愛地替她掖好被角，燭光下，小姑娘睡顏恬靜，臉頰還帶著宴席上因溫暖和些許興奮而生出的淡淡紅暈，長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全然不知白日裡曾發生的短暫交鋒。
裴禦靜立榻邊，凝視了她片刻。宮宴上王氏那不甘又畏懼的眼神，以及沈文斌那唯唯諾諾的懦弱模樣，在他腦中一閃而過，留下的是冰冷的餘燼。但當他目光落回歲歲毫無陰霾的睡顏時，那寒意便悄然消融，被一種更為深沉厚重的情感所取代。
他輕輕揮手，示意殿內侍立的宮人皆退下，隻留李德海在一旁。
李德海會意，悄步上前，從懷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紫檀木盒，盒身光滑，隱隱透著暗香。他雙手奉予裴禦。
裴禦接過，開啟盒蓋。殿內燭火的光芒瞬間被吸納，又柔和地反射出來——盒內鋪著墨綠色天鵝絨，上麵靜靜躺著一枚金燦燦的長命鎖。
這長命鎖打造得極為精巧，並非民間常見的那種厚重樣式，而是用了極細極韌的金絲累絲而成，勾勒出繁複卻又不失靈動的雲蝠紋樣，寓意“洪福齊天”。鎖身正中央，鑲嵌著一顆碩大圓潤、光澤瑩瑩的東海明珠，足有幼兒拇指指節般大小，珠光溫潤，皎潔生輝，將周圍的金色都襯得柔和了幾分。鎖的下方墜著三顆小巧玲瓏的金鈴鐺，但鈴舌似乎被特殊處理過，確保不會隨意發出聲響驚擾佩戴者。
這枚長命鎖，從選料到紋樣，再到那顆顯然價值連城的明珠，無一不顯其珍貴。但更珍貴的是其中蘊含的心意。這是裴禦數月前便親自畫了圖樣，命內廷司最頂尖的金匠耗時耗力精心打製而成，每一處細節都經過他的首肯。
他拿起那枚還帶著盒子餘溫的長命鎖，指尖拂過那顆冰涼瑩潤的明珠，目光深沉而專注。
李德海低聲稟道：“殿下，工匠說鎖芯是空心的，按您的吩咐，塞入了安神的蘇合香與太子您親手抄寫的一小卷《平安經》，字跡雖微，但每一筆都清晰可辨。寓意沈娘子歲歲平安，百邪不侵。”
“嗯。”裴禦低應一聲，目光未曾離開歲歲。
他俯下身，動作輕柔得彷彿怕驚擾了空氣中漂浮的塵埃。他小心地將歲歲頸間那枚日常佩戴的小小玉扣解下——那還是她剛入宮時，他隨手給她戴上的。然後，他將這枚沉甸甸、飽含心意與祈願的長命鎖，輕輕繞過她纖細的脖頸。
金鎖觸及肌膚，微涼的觸感讓睡夢中的歲歲無意識地動了動，小眉頭微微蹙起，發出一聲含糊的囈語，似乎就要醒來。
裴禦立刻停住所有動作，屏息凝神，一手虛虛托著金鎖，另一隻手極輕極緩地拍撫著她的背心，如同過去無數個她不安的夜晚他所做的那樣。
他的氣息，他的動作，早已是歲歲最熟悉的安全象征。在她的感知裡，那短暫的冰涼彷彿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夢魘碎片，而隨之而來的熟悉安撫則迅速將她重新拉回黑甜鄉。她咂了咂嘴，眉頭舒展，呼吸再次變得均勻綿長。
裴禦這才小心翼翼地將鎖扣扣好。金色的長命鎖貼合地垂在她小小的胸口，那顆碩大的明珠正好位於心口上方，隨著她的呼吸微微起伏，流轉著柔和的光華。金鎖與她杏黃色的寢衣相得益彰，襯得她麵板愈發白皙細膩，睡容也彷彿被籠上了一層聖潔安寧的光暈。
他就保持著俯身的姿勢，看了許久許久。燭火跳躍，將他長長的睫毛投影在眼瞼下方，掩住了眸底翻湧的、幾乎要溢位的複雜情感——有失而複得的珍重，有傾儘所有的守護，更有那跨越了生死輪回的、沉重而灼熱的誓言。
終於，他極輕地開口，聲音低沉而繾綣，如同最溫柔的夜風，隻拂予她一人聽：
“這一世，定護你歲歲長安。”
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是從那顆曆經滄桑的靈魂最深處嘔出，帶著血淚的溫度和不容置疑的堅定。這不是一句輕飄飄的祝願，而是一個帝王、一個重生者，以全部生命和權柄立下的誓約。
或許是這誓言太過沉重，或許是他的氣息拂過耳畔，歲歲又在夢中動了一下，小手下意識地抬起，在空中無意識地抓了抓，正好碰到了那枚金鎖和冰涼圓潤的明珠。
她觸控到那實在的物體，睡夢中竟像是感到安心一般，小手攥住了那顆珠子，嘴角微微向上彎起一個極小的、滿足的弧度，繼續沉睡著。
裴禦看著她無意識的舉動和那抹純真的笑靨，眼底最後一絲冷硬徹底化為春水。他唇角亦不自覺地上揚，露出一抹清淺卻真實無比的笑意。他伸出手指，用指腹極其輕柔地蹭了蹭她溫熱細膩的臉頰。
李德海早已垂首斂目，退至陰影處，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心中卻也是感慨萬千。殿下對沈娘子的這份心，當真是深似海，重如山。
良久，裴禦直起身，又深深看了一眼戴著金鎖安然入睡的歲歲，才對李德海低聲道：“讓人夜裡守著，若是硌著了或者不舒服，便輕輕取下，明日再戴。”
“老奴遵命。”李德海連忙應下。
裴禦最後替歲歲攏了攏被角，這才轉身，緩步走出寢殿。當他步入外間，臉上那溫柔的線條漸漸收斂，恢複成平日那般清冷沉穩的模樣，隻是眸底深處，那抹因誓言而更加銳利的光芒，預示著他絕不會讓任何風雨驚擾這份他拚儘一切守護的安寧。
殿內燭火暖融，歲歲胸前的長命鎖隨著她的呼吸微微起伏，珠光靜謐流淌。窗外月色清冷，卻彷彿也願將清輝溫柔籠罩，護佑這一方天地內的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