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重生後,把我抱走了 032
二房獻禮,暗藏機心
寧安閣內,墨香尚未完全散去,混合著窗外海棠的淡雅氣息,營造出一種寧靜致遠的氛圍。沈安寧——如今她已漸漸習慣了這個承載著太子哥哥美好祝願的名字——正坐在窗邊的軟榻上,小手捧著一本啟蒙畫冊,似模似樣地看著,雖然大多數字還不認識,但那些精美的圖畫已足夠吸引她。陽光透過雕花欞,在她濃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陰影,神情專注而安寧。
裴禦坐在不遠處的書案後,處理著一些簡單的東宮事務。他偶爾抬眸看向那個小小的身影,眼底便不自覺蘊滿溫柔。方纔教她識字時,她那副小心翼翼又難掩好奇的模樣,以及弄臟他衣袖後那驚慌失措、泫然欲泣的表情,都讓他心軟得一塌糊塗。那點墨跡算什麼,若能換她永遠這般無憂無慮,便是染透了所有衣衫又何妨。
殿內靜謐,隻有書頁翻動的細微聲響和偶爾的鳥鳴。
這份寧靜被一陣輕微卻規律的腳步聲打破。東宮首領太監李德海悄無聲息地走入殿內,在離書案幾步遠的地方停下,躬身行禮,手中捧著一份泥金拜帖並一份禮單。
“殿下。”李德海的聲音壓得低而清晰,帶著慣有的恭謹。
裴禦並未抬頭,目光仍停留在手中的文書上,隻淡淡地“嗯”了一聲,示意他繼續說。
“宮門外遞來一份拜帖並隨禮,是來自沈文斌沈大人府上,言說是恭賀沈娘子錄入宗譜、獲賜名號之喜。”李德海的話語平穩,不帶任何個人情緒,隻是如實回稟。
軟榻上的安寧聽到“沈文斌”三個字,小身子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抬起小臉,有些茫然地看向李德海手中的帖子,又下意識地望向裴禦。
裴禦執筆的手微微一頓,終於抬起眼。那雙鳳眸中方纔還殘留的暖意頃刻間冷卻下來,覆上了一層不易察覺的寒霜。他放下筆,身體微微後靠,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書案上輕輕敲擊了兩下。
“賀喜?”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語氣平淡卻透著疏離,“倒是難得他們‘有心’了。禮單呢?”
李德海立刻上前兩步,將那份寫得密密麻麻的禮單呈上。
裴禦接過,目光快速掃過。禮單所列不可謂不豐厚,綾羅綢緞、珠寶玉器、珍玩擺件,甚至還有幾樣聽起來頗費了些心思搜羅來的孩童玩具,顯得“誠意”十足。若是不知內情的人看了,隻怕真要以為這是多麼疼愛侄女的叔嬸的一片心意。
然而裴禦心中隻有冷笑。沈文斌和王氏是什麼貨色,他再清楚不過。前世他們如何苛待歲歲,如何貪墨撫恤,如何踩著兄嫂的屍骨享受富貴,他刻骨銘心。如今見歲歲得封縣主,名錄入宗譜,地位穩固,便想著來攀附討好了?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他想用這些黃白之物來玷汙他的歲歲?來模糊過往那些苛待與傷害?簡直可笑。
安寧不知何時已放下畫冊,赤著腳從軟榻上溜下來,悄無聲息地走到裴禦身邊,小手輕輕拽住了他月白色袍袖的一角——那上麵還留著不久前她不小心染上的墨點。她沒有看那禮單,隻是仰著小臉,有些不安地看著裴禦瞬間變得有些不同的側臉。她不太明白“二叔”為什麼會送東西來,但本能地覺得這不是一件讓她高興的事。
裴禦察覺到了她的靠近和那細微的不安。他側過頭,對上她清澈卻帶著一絲惶惑的眼眸,臉上的冷意瞬間融化,抬手極其自然地揉了揉她的發頂,聲音恢複了之前的溫和:“無事,哥哥看看。”
他將禮單隨手丟回給李德海,語氣淡漠:“按舊例,登記入冊,收入庫房便是。”東宮自有規矩,臣下遞來的禮物,除非特殊恩典,通常都是如此處理,既全了禮節,也不至於落下什麼話柄。
“是。”李德海應道,並不意外。殿下對沈家二房的態度,他早已心知肚明。
然而,就在李德海準備躬身退下時,裴禦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又叫住了他:“等等。”
李德海立刻停步轉身。
裴禦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禮單上,指尖在其中一行輕輕一點:“這份禮單裡,有一支‘累絲鑲玉海棠金簪’,標注是‘舊物’。你去,單獨將這支簪子找出來,呈上來。其餘的原封不動退回。”
“退回?”李德海微微一怔。全部退回,這幾乎等同於直接打臉了,雖符合殿下對二房的不喜,但似乎……
裴禦自然明白他的疑慮,冷笑一聲:“就說孤說的,沈娘子年紀尚小,受不得如此重禮。東宮也不缺這些物件。讓他們自己留著,‘安心’度日吧。”他特意加重了“安心”二字,其中的敲打與警告,李德海瞬間領會。
“奴才明白了。”李德海心領神會,不再多言,恭敬地退了出去。
殿內又恢複了安靜。安寧似乎感覺到哥哥的處理方式讓那件讓她不安的事情遠離了,小小地鬆了口氣,但依舊挨著裴禦站著,沒有回去看畫冊。
裴禦將她抱到自己膝上坐著,耐心等待著。他知道那支簪子。前世,他是在很久以後才偶然得知,那是歲歲生母的嫁妝之一,是沈夫人生前頗為喜愛的一件首飾。沈夫人戰死沙場後,遺物大多被王氏以“保管”為名搜颳了去,其中就包括這支簪子。王氏那般虛榮之人,竟會捨得將這件明顯價值不菲的金簪送回,隻怕絕非本意,多半是沈文斌為了麵上好看,強行從王氏的妝奩裡挑出來的,或許還因此引發了一場爭吵。
想到此,裴禦眼底寒意更甚。這群蛀蟲,啃食著英雄的血肉,連逝者的遺物都不放過。
很快,李德海去而複返,手中捧著一個巴掌大的精緻錦盒。他開啟盒蓋,裡麵紅絲絨襯墊上,靜靜躺著一支金簪。金絲累疊成精巧的海棠花形,花瓣層疊,中間嵌著一塊潤澤的白玉,雖樣式不算最新,但工藝精湛,可見當年打造時的用心。
“殿下,簪子取來了。”
裴禦接過錦盒,揮了揮手。李德海悄然退下,並將殿內侍立的宮人也一並帶離,留給他們獨處的空間。
安寧的目光瞬間被那支亮閃閃的簪子吸引住了。小女孩總是喜歡這些精緻美麗的東西。她好奇地看著,甚至伸出小手想碰一碰那冰涼玉潤的花瓣。
裴禦沒有阻止,隻是將錦盒放低些,讓她能看得更清楚。他仔細觀察著她的神情,輕聲問道:“歲歲喜歡嗎?”
安寧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大眼睛裡有一絲困惑。她覺得這簪子好看,可是……好像又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讓她心裡悶悶的。
裴禦沉默了片刻,用一種極儘柔和的語氣,彷彿怕驚擾了什麼一般,緩緩說道:“歲歲,這支簪子,原本是你娘親的東西。”
“娘親?”安寧猛地抬起頭,眼睛裡充滿了茫然和一種懵懂的震動。她對“娘親”的印象極其模糊,幾乎隻剩下一個溫暖而遙遠的輪廓和零星幾個破碎的片段。這個詞,在二叔家是幾乎不能被提及的禁忌。
“嗯。”裴禦肯定地點頭,指腹輕輕撫過簪身上細微的磨損痕跡,這些痕跡彷彿訴說著舊主人生前的時光,“這是你娘親以前常常戴的。你看,這海棠花,她最喜歡海棠了。”就像他現在為她在寧安閣外種滿的海棠一樣。
安寧不再看簪子,而是怔怔地看著裴禦,小嘴微微張著,似乎在努力理解“娘親的東西”這幾個字背後所代表的含義。她看著那支簪子,眼神漸漸變了,不再是單純對一件漂亮物事的喜愛,而是染上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有陌生,有渴望,還有一絲細微的、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悲傷。
她伸出小小的手指,極其輕緩地、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那白玉花瓣,彷彿怕碰壞了什麼極其珍貴易碎的夢。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卻奇異地勾起心底一絲微弱的暖意。
裴禦將她這細微的反應儘收眼底,心中酸軟一片。他合上錦盒,將其輕輕放在安寧的小手裡:“現在,物歸原主。歲歲自己收好,好不好?這是你娘親留給你的念想。”
安寧低頭看著手裡的錦盒,緊緊抱住,用力地點了點頭。這一次,她沒有再說不安或者害怕,隻是用一種異常鄭重的神態抱著那個小盒子,彷彿抱著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貝。
至於二叔二嬸獻上這份“厚禮”背後真正藏著的是諂媚、是算計、還是被退回後的氣急敗壞,都與她無關了。太子哥哥為她擋去了所有的不懷好意,隻將這一份承載著血脈與記憶的溫暖,完整地、乾淨地交還到了她的手中。
窗外春光正好,海棠搖曳。殿內,小女孩緊緊擁抱著母親留下的舊物,而未來的帝王守護在她身邊,目光深沉而溫柔,彷彿已然驅散了一切陰霾,隻餘歲月靜好。然而,那被退回的厚禮,此刻想必已在宮門外的那對夫婦心中,掀起了截然不同的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