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 070
魏小莊的淚眼又往他那頭短發瞄去，頓時也覺得沒那麼奇怪了。
見她不動，江無相握著她的胳膊將她攙起，待她站穩後，立刻鬆開了手。
他輕聲問：“為何要哭？”
“天太黑了……”魏小莊不好說自己是被他嚇到了，抿唇不說話了。
江無相失笑，不再往下問，聲音帶著些歉意，“是我忘了時辰，我讓人送膳來。”
他看了眼她哭花的妝容，又看了看她滿頭頭飾和那輕薄的衣裳，走到門口，吩咐了張時幾句。
張時應了聲是，走前通過門縫看了眼，不免笑道：“他們這是看良家子不管用，找了個懂男人的。”
江無相回身時，魏小莊又站了起來，站在那兒看著他。
“你不必緊張。”
他上前一步，便停了下來。
“今夜你在這休息，我會去彆處。”
魏小莊愣了下，木青姐姐的話立刻在耳邊響起，她下意識搖頭，忙解釋：“奴家不是害怕公子，還請公子留下。”
魏小莊心下一緊，若今晚都留不住他，更彆提贖身了。
但他卻是不動，隻是麵上含著淺淺笑意看著她。
她心下一慌，沒想過會遇上這種情況，感到茫然無措。
“今夜好好休息，旁的不要去想。”
說完這句話，他便要轉身離去。
魏小莊快步上前，拽著他寬大的衣袖，跪坐在他腳下。
“公子……晚上留下吧，奴家會伺候好您的！”
她抬頭去看他，眼眶又蓄起了淚珠。
碧色交領處露出的肌膚白潤透粉，江無相垂下的目光無意觸到，挪到了她朦朧的淚眼。
看她哭得那般可憐，江無相想將她拽起，卻又被她扯著袖子往下拉去，頗有他不答應她就不鬆手的架勢。
他無奈道：“你起來。”
“奴家想伺候公子。”
江無相看了她片刻，蹲下身去。看她比自己要小上許多，不免問道：“多大了？”
“十六。”她頓了頓，“叫小莊。”
江無相微微一笑，他隔著衣料握上她的手腕，將衣袖上的那隻小手扯下。
“小莊。”
他語調溫和柔緩，“你不必想著伺候我，在這裡你也不必拘束，更不必自輕自賤。明白嗎？”
他是個好人。
如一片被風吹來的綠葉，輕輕飄過，給那時沉重壓抑的日子帶去一抹清新，讓她得以喘息。
他離開的突然，魏小莊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他。
眼前這張麵容與那時相比無一絲變化，隻不過他的頭發長長了。
魏小莊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他的烏發，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喃喃道：“真的是你？”
感覺到她的手觸上了自己的麵龐，勾起了頭深藏在心裡的回憶，他閉了閉眼，將她的手拿下後，握在了手裡。
江無相有太多話想去問魏小莊，但眼下並不是時候。
他側身看向從帳中出來的楊山明，柔和的眉眼頓時透出些涼意，“楊將軍即知我要來，何須搞上這一出。”
這時，鄧二他們從暗處衝了出來，將江無相和帶來的兩人團團圍住。
楊山明笑了下，“膽敢隻身前來，想來你是胸有成竹，來，就讓我聽聽你要如何勸我歸降。”
江無相放開了魏小莊，對上她不安的目光，他拍了下她的手背，“你在外頭等我。”
說著，便抬步同楊山明進了帳中。
梁昭走到魏小莊的身邊來，也安撫道：“他不會有事的，方纔楊山明也是想試試這人的身手，不曾想來的會是你。幸而，那人及時出手，才才沒傷到你。”
魏小莊回過神來，上下看了看梁昭，“昭姐姐，你可都好？”
梁昭知道她是擔心自己才會來這裡，溫柔一笑，“我沒事。”她看著小莊，眼裡多了些內疚，“小莊，我有話要同你說。”
魏小莊點了下頭，跟著梁昭進了帳篷。
“小莊，我，”梁昭歎了口氣，“我恐怕沒辦法繼續留在靈山。這兩日，我才得知了一些事情，楊山明這個人……我欠了他。”
魏小莊慌了下，忍不住攥緊了她的手，“昭姐姐要去哪兒？”
梁昭又是一歎，“來的這人，是棲山軍的，楊山明大概會跟他們走。而我則是要跟著他，至少在這天下平定之前，我不能讓他死了。”
“不過，我看你與那人是舊識，或許他可以安排好你。”
魏小莊隻聽進去了‘棲山軍’。
那夜陸禮同尹疏川在廂房裡提起的和尚江無相似乎就是千舟。
魏小莊晃了晃神，忽的明白了為何那兩個月他每日都要在靈堂前跪上半日。
那一晚他留下那番話後便離開了。
之後三日，他沒再來過。
遠遠地窺見他站在閣樓窗前，發現她後，又消失了。
魏小莊低下頭，想到自己那晚哭花了妝，麵容微紅，隨即又蹙起眉來。
她在池邊坐下，看著圍上來的紅鯉，她不能坐以待斃。
將她買來的男人告訴她，自己被買來了一個月，倘若閣樓上的男人不願要她，屆時會將她送回。
魏小莊摸了摸特意梳的發髻，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閣裡的姐姐都說這種樣式最襯她。
等到江無相從閣樓上下來，魏小莊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她遠遠地跟著，每次拐角隻能捕捉到他飄動的衣角，最後還是讓她跟丟了。
魏小莊正不知該往哪兒走時，一塊小石頭扔在了她右邊，她被嚇了一跳，抬起頭時卻什麼也沒看見。
她走近看了看那塊小石子，抬起頭時，看到了他。
她走進院門，越往裡走焚香的香味便越濃。
正堂裡的長案供奉著香火，香爐白煙嫋嫋飄向佛像前擺放的三個牌位。
她站的遠，看不清牌位上的字，目光落在跪坐在蒲墊上的人。
那三個牌位，應當是他的親人。
他背脊挺拔，手持佛珠，口中念著她聽不懂的佛經，好似沒有發覺她的到來。
魏小莊覺得他好像出家之人，但他卻有頭發，難道是還俗之人？
她靠近到門前，看他虔心誦著佛經，不敢打擾，肅穆的佛堂令她連旁的小心思也不敢有。
低誦的聲音似能消去人心所有的怨念。
魏小莊呆站了會兒，覺得他的背影看著有些孤寂哀傷。
她不敢進去打攪，也沒有離開，聽著低低梵音，在台階上看著小道兩邊種的花花草草，目光追隨著一隻飄舞的蝴蝶，坐了許久。而他依舊一動不動地跪著。
魏小莊抬眸看了看慈眉善目的佛像和那三個牌位，起身在門邊上找了個蒲墊也跪了下來。
她向慈悲的佛許願能離開催香閣，又對那三個牌位在心中承受自己不好的小心思，同時保證她不會傷害他，若能留下，她一定會照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