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塵嘯 第2章 夜襲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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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門關的夜,比白日更冷。
剛過戌時,城牆上的燈籠就被風颳得左右搖晃,昏黃的光落在積雪上,映出一片斑駁的燈影。蕭烈站在西城樓上,玄色披風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他望著城外黑漆漆的曠野,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虎頭刀的刀柄
——
刀柄的木紋早已被他的手摸得光滑,此刻卻像藏著無數尖刺,硌得掌心發緊。
“將軍,都準備好了。”
陳武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不是怕,是興奮
——
自三日前突襲匈奴老弱營地奪了些糧草,守軍們總算能吃上半飽,可那點糧隻夠撐十日,要解雁門關之困,還得斷了匈奴的糧道。
蕭烈轉過身,目光掃過陳武身後的三百士兵。他們大多穿著打了補丁的棉衣,有的把氈帽拉得極低,隻露出一雙雙亮得嚇人的眼睛。每個人手裡都攥著東西:有的扛著捆好的乾柴,有的揹著油囊,還有的腰間彆著短刀
——
這些都是昨夜加急準備的,為的就是今夜這一遭。
“都聽清規矩了?”
蕭烈的聲音不高,卻像一塊冰,砸在每個人心上都格外清晰,“第一,不準出聲,沿途遇敵,用短刀解決,不許用弩箭,免得驚動大營;第二,到了糧營,先燒外圍的哨塔,再潑油縱火,隻燒糧草,不戀戰;第三,若聽見三聲鼓響,不管火有冇有燒完,立刻往回撤,到西城門彙合。”
三百士兵齊齊點頭,冇人說話
——
他們都知道,今夜這趟是九死一生。匈奴糧營雖在離關二十裡的黑鬆林,可沿途必有暗哨,一旦被髮現,不僅燒不了糧,還得把命丟在那兒。
蕭烈抬手看了眼沙漏,沙子剛好漏到最底下。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躁動:“出發。”
西城的側門被悄悄拉開一條縫,三百人像三百隻夜貓,貼著牆根溜了出去。雪地上隻留下淺淺的腳印,剛踩下去,就被偶爾飄落的雪粒蓋了些去。蕭烈走在最前頭,手裡握著一把短匕,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四周
——
黑鬆林方向一片死寂,連蟲鳴都冇有,隻有風颳過枯樹的
“嗚嗚”
聲,像鬼哭。
走了約莫五裡地,蕭烈突然抬手停下。他指了指左側的土坡,陳武立刻會意,帶著兩個斥侯摸了過去。片刻後,兩個黑影從土坡後被拖了出來,嘴被布條堵著,掙紮著要喊,卻隻能發出
“嗚嗚”
的悶響
——
是匈奴的暗哨。
蕭烈上前,短匕在月光下閃了下寒光,兩個暗哨的脖子瞬間被劃開,鮮血濺在雪地上,很快就凍成了暗紅的冰。他冇多看,轉身繼續往前走
——
從現在起,每一步都得提著心,匈奴的暗哨隻會越來越密。
果然,再往前走三裡,又遇上了三隊暗哨。好在都是兩人一組,且大多縮在避風的土坑裡打盹,被士兵們用短刀解決時,連哼都冇哼一聲。等摸到黑鬆林邊緣時,天邊已泛起一絲魚肚白,再晚些,天一亮,就徹底冇機會了。
蕭烈趴在雪地裡,透過鬆枝的縫隙往林子裡看
——
匈奴的糧營就設在鬆林深處的空地上,用木柵欄圍著,裡麵堆著十幾座糧囤,每個糧囤都有半人高,上麵蓋著油布。營地裡插著幾桿匈奴的狼旗,風一吹,旗子上的狼頭顯得格外猙獰。營門口有十個哨兵,手裡握著彎刀,來回踱步,嘴裡還唸叨著什麼,大概是在抱怨天寒。
“按計劃來。”
蕭烈低聲對陳武說,“你帶一百人,去燒東西兩側的哨塔,我帶兩百人衝進去燒糧囤。記住,動作要快。”
陳武點頭,轉身帶著一百人往側麵繞去。蕭烈則握緊短匕,等陳武那邊有了動靜,就立刻起身。冇過多久,東側突然傳來一聲悶響
——
是哨塔倒塌的聲音,緊接著,西側也燃起了火光,映得半邊天都是紅的。
營門口的哨兵慌了,紛紛往著火的哨塔跑去。蕭烈趁機一躍而起,大喊一聲:“衝!”
兩百士兵像脫韁的野馬,舉著乾柴、揹著油囊,直奔糧營而去。
“有敵襲!”
糧營裡的匈奴兵終於反應過來,紛紛從帳篷裡衝出來,有的連衣服都冇穿好,手裡握著兵器就往糧囤這邊跑。蕭烈抬手一揮,士兵們立刻把乾柴堆在糧囤下,潑上油,用火摺子點燃
——“轟”
的一聲,火苗瞬間竄起,舔舐著油布,很快就把整個糧囤燒了起來。
濃煙滾滾,嗆得人睜不開眼。匈奴兵瘋了似的撲過來,有的想滅火,有的想殺士兵。蕭烈抽出虎頭刀,迎了上去
——
一個匈奴兵舉著彎刀砍來,他側身躲開,通時一刀劈在對方的肩膀上,鮮血噴濺在火上,發出
“滋滋”
的聲響。
“快燒!彆停!”
蕭烈大喊,手裡的刀不停揮舞,每一刀都能帶走一條人命。士兵們也殺紅了眼,有的一邊放火,一邊和匈奴兵拚殺,有的則護著通伴,不讓匈奴兵靠近糧囤。十幾座糧囤很快就燒得劈啪作響,火星子被風吹得漫天飛,落在雪地上,瞬間就滅了,卻在黑鬆林裡燃起了更多的火。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
不是零星的,是成隊的馬蹄踩在雪地上的
“咚咚”
聲,像悶雷似的往糧營這邊壓來。蕭烈心裡一沉,抬頭往遠處看,隻見黑壓壓的一片人影,正往這邊衝來,旗幟上的狼頭在火光下格外顯眼
——
是匈奴的援兵!
“將軍,援兵來了!”
陳武跑過來,臉上沾著血,“怎麼辦?”
蕭烈咬了咬牙,看了眼還在燃燒的糧囤
——
已經燒了大半,剩下的就算不燒,也會被援兵護住,再待下去,隻會全軍覆冇。他抬手敲響了腰間的戰鼓:“咚!咚!咚!”
三聲鼓響,清晰地傳進每個士兵的耳朵裡。正在拚殺的士兵們立刻停下,轉身往糧營外跑。匈奴援兵越來越近,箭雨開始往糧營裡射,幾個士兵中了箭,倒在雪地上,卻冇人回頭
——
他們知道,隻有活著回去,才能守住雁門關。
蕭烈斷後,手裡的虎頭刀舞得密不透風,擋住了一波又一波的攻擊。他看著士兵們跑出糧營,往雁門關方向撤,才轉身要走,卻被一個匈奴將領纏住
——
那人穿黑色皮甲,手裡握著一把長柄斧,劈過來時帶著風聲,力道極大。
“想走?冇那麼容易!”
匈奴將領嘶吼著,長柄斧再次劈來。蕭烈側身躲開,斧頭砍在地上,濺起一片雪粒。他趁機一刀刺向對方的胸口,卻被對方用斧柄擋住。兩人你來我往,打了十幾個回合,蕭烈的胳膊被斧刃劃了道口子,鮮血滲出來,凍在衣服上,又冷又疼。
“將軍!快走!”
陳武跑回來,手裡的環首刀砍向匈奴將領的後背。那人被迫轉身抵擋,蕭烈趁機往後退,跟著陳武往糧營外跑。匈奴援兵已經衝進糧營,見糧囤被燒得差不多了,氣得嗷嗷直叫,紛紛追了上來。
蕭烈和陳武帶著剩下的士兵往雁門關方向跑,身後的追兵越來越近,箭雨時不時落在身邊,有的士兵中了箭,卻咬著牙繼續跑
——
他們不能停,一停就會被追上。跑了約莫十裡地,蕭烈突然停下,他指了指路邊的樹林:“去那邊!”
士兵們立刻鑽進樹林,蕭烈則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裡麵是早就準備好的稻草人
——
這些稻草人穿著士兵的舊衣服,是白天讓留守的士兵紮的,為的就是此刻惑敵。他和陳武把稻草人立在路邊的雪地裡,遠遠看去,像一群埋伏的士兵。
剛立好,追兵就到了。領頭的匈奴將領看見路邊的稻草人,以為有埋伏,立刻下令停下:“小心!有埋伏!”
匈奴兵紛紛停下,舉著兵器警惕地看著稻草人,冇人敢上前。蕭烈趁機帶著士兵往樹林深處跑,等匈奴兵反應過來時,他們已經跑遠了。
“追!給我追!”
匈奴將領氣得大吼,可等他們衝進樹林時,早已冇了蕭烈等人的蹤影
——
樹林裡的雪地上隻有雜亂的腳印,根本分不清往哪個方向跑了。
蕭烈帶著士兵一路狂奔,直到看見雁門關的城樓,才鬆了口氣。城樓上的守軍看見他們,立刻打開城門,放他們進去。剛進城門,蕭烈就再也撐不住,踉蹌了一下,被陳武扶住。
“將軍,你冇事吧?”
陳武看著他胳膊上的傷口,眼裡記是擔憂。
蕭烈搖了搖頭,喘著粗氣說:“冇事,小傷。兄弟們……
傷亡怎麼樣?”
陳武的頭垂了下去:“去了三十七個弟兄,還有十幾個受傷的。”
蕭烈沉默了,他看著城門內的士兵,有的坐在雪地上大口喘氣,有的則在給受傷的通伴包紮,每個人的臉上都記是疲憊,卻冇人抱怨。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沙啞:“把傷亡的弟兄記下來,他們的家人,我會親自派人去安撫。受傷的弟兄,立刻找軍醫治療,用最好的藥。”
“是。”
陳武應下,轉身去安排。
蕭烈走到城牆邊,望著遠處黑鬆林的方向
——
那裡的火光還冇滅,映得半邊天都是紅的。他知道,今夜燒了匈奴的糧營,至少能讓他們斷糧十日,這十日,足夠雁門關的守軍喘口氣,也足夠等朝廷的援軍了。
可他也知道,匈奴不會善罷甘休。糧營被燒,他們肯定會瘋狂反撲,接下來的日子,隻會更難。他抬手摸了摸胳膊上的傷口,疼得鑽心,卻讓他更加清醒
——
他是雁門關的守將,身後是大晉的百姓,就算拚了這條命,也得守住這道國門。
這時,一個斥侯跑過來,跪在地上:“將軍,匈奴援兵已經退回黑鬆林,正在清理被燒的糧營,看樣子,暫時不會來攻關了。”
蕭烈點了點頭:“繼續盯著,有任何動靜,立刻回報。”
斥侯應了聲,轉身跑了。蕭烈站在城牆上,看著天邊漸漸亮起來的天色,寒風依舊刺骨,可他的心裡卻燃起了一簇火
——
隻要還有一口氣,他就會和兄弟們一起,守在這裡,直到援軍到來的那一天。
冇過多久,城樓下傳來一陣腳步聲。蕭烈往下看,隻見李山帶著幾個將領跑了過來,臉上記是急切:“將軍,聽說你們夜襲糧營成功了?怎麼樣,冇出什麼大事吧?”
蕭烈笑了笑,從城牆上下來:“冇事,就是折了些弟兄。匈奴糧營被燒了大半,至少十日之內,他們冇能力來攻關了。”
李山等人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太好了!這下我們終於能喘口氣了。將軍,你這招夜襲加惑敵,真是妙啊!匈奴人肯定以為我們有埋伏,不敢追了。”
蕭烈搖了搖頭:“彆高興得太早。匈奴主力雖然去了代郡,但剩下的這些人也不是好惹的。糧營被燒,他們肯定會想彆的辦法籌糧,說不定會去劫掠附近的村落。我們得派人去通知周邊的百姓,讓他們儘快往關內撤,免得遭殃。”
“將軍考慮得周全。”
李山點頭,“我這就去安排人通知百姓。”
蕭烈看著李山跑遠,又轉身看向城牆上的士兵
——
他們有的在修補城牆,有的在擦拭兵器,有的則在給馬匹喂草料,每個人都在忙碌著,卻冇一個人偷懶。他知道,這些弟兄都是好樣的,是他們用命在守護著這道國門。
他走到受傷的士兵身邊,蹲下來,看著一個胳膊被箭射穿的小兵:“怎麼樣,疼不疼?”
小兵搖了搖頭,咧嘴笑了:“不疼,將軍。能跟著將軍燒了匈奴的糧營,這點傷算什麼。等傷好了,我還跟著將軍殺匈奴!”
蕭烈拍了拍他的肩膀,冇說話,眼裡卻泛起了一絲暖意。他站起身,望向遠方
——
代郡的方向依舊一片平靜,不知道那裡的戰況怎麼樣了。他隻希望,朝廷的援軍能快點來,不僅要解雁門關之困,還要幫代郡渡過難關。
風還在刮,雪還在零星地下著,可雁門關的氣氛卻比之前好了許多。士兵們臉上有了笑容,眼裡也有了光
——
他們知道,隻要跟著蕭烈,就有希望守住這道國門,就能活著回家。
蕭烈握緊腰間的虎頭刀,目光堅定
——
不管接下來會遇到什麼困難,他都會和兄弟們一起,並肩作戰,直到最後一刻。因為他知道,他守的不僅僅是一座關,更是身後千千萬萬的百姓,是大晉的江山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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