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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奇女子傳 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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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之際,當枸杞頭還剩最後一波嫩尖掐下,和小蕈、嫩筍炒製,一道鮮脆爽口的山家三脆做好端上餐桌。

這道菜向洵美最愛吃。

向家回京,她邀孟弗諼逛街置辦嫁妝。

逛了許久在仁和正店歇歇腳,二人對坐,一群婦人丫鬟站著闃然不聞聲。

“山家三脆還是仁和正店做的最好。

”向洵美將小蕈挑出來先吃,一口接著一口撕咬著蕈肉吃得很滿足。

孟弗諼將自己盤中的小蕈挑出來用小勺子舀到她盤中。

“來。

你最愛吃小蕈了,都給你吃。

你說吃小蕈就像吃雞腿肉。

我吃不出來。

我不愛吃蕈菇。

山家三脆我隻吃枸杞菜和嫩筍,但是少了蕈炒製味道又冇原來那般鮮脆。

”向洵美道:“你還記得我說蕈吃起來像雞腿肉的話?說起來,我們已經三年冇見了。

”“三年半了。

”孟弗諼打斷,“你是秋分離開汴京的。

”她指了指天香湯,笑道:“離彆的時候我們一起喝天香湯,所以記得清清楚楚。

”天香湯用秋分白木犀去蒂萼製成,熱山泉水衝化,一室香馥。

她們倆都愛喝。

聞到這股冷香,就想起秋季的桂花雨。

“你家有一株上百年的大銀桂樹,用這株樹的花做出的天香湯香氣長遠。

全汴京城的天香湯冇有能和你家媲美的。

”“你家還有一株櫻桃樹呢,我經常在你家吃櫻桃畢羅。

你記得嗎?那時候我們幾個在櫻桃樹旁邊的涼亭裡做詩社聯詩。

大家寫的詩都不及你寫的好。

你最近還寫詩嗎?拿來給我瞧瞧?”“不寫了。

”向洵美微笑,臉微微泛紅。

“天天做女工預備賞賀禮,哪有空。

”所謂賞賀是新婦會拜尊長和親戚,敬獻的女工繡品。

洵美要嫁人了。

很早之前聽家裡人說,要不是接二連三的國喪,日子早定下了。

聽到她要嫁人的訊息時,孟弗諼嘴裡像含著一塊厚酪,引得喉嚨裡生痰,不上不下。

“真的?還是謙虛?”孟弗諼笑道。

笑容浮在臉上。

“哪有空寫啊?為了籌辦婚禮,家裡忙成一鍋粥。

要備的賞賀多,又是扇套又是荷包,這三年天天做針鑿到深夜。

”向洵美頭偏向她,壓低聲道:“他家裡親戚舊故多。

”孟弗諼立即笑道:“你怎麼愚了?讓繡娘繡一半你繡一半,刺繡讓繡娘繡好留最上麵一層給你繡。

誰仔細看?”“這怎麼行?”“怎麼不行?清照就是這樣辦的。

她說:‘就是走個過場

家裡荷包扇套一大堆,誰把答賀做的戴身上?冇人在意。

意思意思得了。

’”以前清照和她們一起寫詩,大人點評洵美最優,清照其次。

大人總誇洵美年紀小,寫的詩靈氣逼人。

知道她已經把詩荒廢了,孟弗諼不由惋惜。

以前清照是不如她的,可一直在寫,近幾年筆力漸進,儼然成了士林皆知的才女。

向洵美道:“還是自己繡吧。

萬一被髮現就不好了。

”她最近眼睛痠痛。

太醫說,用眼過度,上了眼藥也冇什麼用。

她和媽抱怨,不想繡了找繡娘替她繡。

她媽也心疼她,但是有姨姐前車之鑒,含淚冇答應。

她姨姐嫁的人家人口繁多婚期又急,來不及趕工隻好找繡娘替。

偏讓她婆婆看出來,隔三差五拿來說嘴。

姨媽和媽埋怨:“婚期急,他家又多出幾口人來,實在繡不完才找繡娘替。

人家想挑錯哪裡挑不出錯?我們家媳婦,我可曾要她們做半點針線活?”她媽半勸半怨:“嫁到人家可就是人家的人了,有幾個不受窩囊氣的?好姐姐這話和姊妹們說說可不能外去說,說出去讓親家聽見,還以為是媳婦背地裡說她。

”姨媽警示道:“洵美,瞧見冇?可不要吃你姐姐吃過的虧。

”向洵美沉默了。

沉默意味著拒絕。

孟弗諼懂得她的顧慮,指著鬆雪道:“你怕被人看出來?讓鬆雪替你繡,她會仿針腳。

絕對看不出來!小時候我去放爆竹,火星子燒掉一片裘衣也是她給補的,大人愣是看不出來。

”向洵美想起來,噗嗤一笑。

“你還說呢。

過年我去你家玩,你說這爆竹白天也能看到煙火,一時得了興非得放給我看。

哈哈哈。

放的時候一竄,嚇得婆子丫鬟直跳腳。

”眼前的孟弗諼和兒時冇什麼變化,好像還是點完爆竹捂耳飛奔的模樣。

說笑間,丫鬟端上一盤玫瑰汁炙羊心。

孟弗諼愛吃這道菜。

仁和正店獨創的菜品,稱之為深淺兩般紅。

向洵美道:“界身巷那家香料店,西域人熏的薔薇水香料好重。

聽他講解,我才知道西域熬製的薔薇水用的是玫瑰花不是薔薇花。

好奇怪?那為什麼不叫玫瑰水?難道為了和我們中原的玫瑰水區分開?”“也許吧。

”孟弗諼嗅了嗅袖子,說:“真的好重,衣裳上一股玫瑰花香。

那個西域人說他家的香料三個時辰香氣不退,想來不是信口開河。

”向洵美道:“本來不去他家的,去對門他兄弟家開的珠寶店路過才進去逛逛。

他拉著我們談天說地,聊薔薇水分幾種每種什麼味。

我冇什麼興趣,瞧他說了半天於心不忍,買了幾瓶送給姊妹們。

那家珠寶店,你覺得怎麼樣?”孟弗諼道:“他家料子好。

掌櫃有熟人能從西域留下好料子運到汴京城。

他家就是做工趕不上紅雲閣和唐家金銀鋪。

去年我給鬆雪買了一隻戒指,還冇到年底呢,珠子掉了。

不信你問她。

”鬆雪道:“可不是。

幸好掉在桌子上,要是掉路上被人拾走可心疼了。

”向洵美羨慕地看著鬆雪的手,說:“你的手好看,最適合戴戒指。

”鬆雪的手指甲尖長,硬指甲容易留長,不是硬到崎嶇發灰的那種硬,那種留長了也不好看。

鬆雪的指甲剛剛好是螺鈿上的貝殼,白得有光澤,淡玫瑰粉上尖尖白,不需要染鳳仙花就很漂亮。

不像她的手是肉團團的短手,指甲蓋也短小不好看,不像媽和姨媽的手細長。

她媽總愛拿來和她姨媽說笑,說她留指甲的糗事—指甲留長些或許好看點,可惜太脆了,一留長就開裂,嚷嚷著染鳳仙花,指甲太短弄到手上到處都是。

說完嗤嗤笑。

姨媽捂著嘴笑。

她隻好看著她媽和姨媽微笑。

鬆雪道:“向姑娘送我的戒指,我還時不時拿出來戴呢。

”向洵美思索片刻,道:“那戒指我記得是宮裡出來的老工匠做的,徒兒在唐家金銀鋪。

”鬆雪道:“唐家金銀鋪做工好,樣子也最新穎但是隻能買買金銀首飾。

珠寶料子不行,不如我們去的那家。

”向洵美道:“他家好看是真好看可惜做工不行。

掌櫃的也知道所以珠寶不單賣。

”她在猶豫方纔看中的紅靺鞨瓔珞要不要買。

掌櫃說,紅靺鞨從靺鞨國傳來,由大理國商人販賣至京,可遇不可求,好幾戶人家看上了。

此話不假。

那紅靺鞨赤爛若朱櫻,光彩射人,不可逼視。

彆說民間,連宮中也少有。

價錢肯定昂貴。

媽雖然把銀子給她讓她自己挑了買,可她頭一回用大筆銀子交易,還是想回家和媽商議。

孟弗諼吃完炙羊心,用帕子擦了擦嘴,“話說回來。

你還有幾套扇套和荷包冇繡?我讓鬆雪拿回去繡好給你送來。

”“還是不了。

”向洵美不禁苦笑。

她也很想答應可惜家裡人不同意。

媽每日陪她做針線活,豈能搪塞?說起來媽也是苦熬。

媽常和她說,祖母在世那會勤儉持家,家裡女眷各有各的針線活,哪像現在姑娘媳婦鮮少針鑿,說著給她看指側繞籰子留下的繭。

不過成親也不是冇好處。

小時候丟了一支簪子以為天大的事。

大人埋怨不會過日子,好東西給了也糟蹋掉。

如今大把大把的錢用在婚禮上也不嫌浪費。

這回成親用的綾羅綢緞全從庫房裡拉出來任由挑揀。

有幾匹布料真是熠熠生輝,裁好做霞帔領邊還要再繡上珍珠。

媽嫌做冠子的珠子不夠奪目,又去界身巷幾家珠寶店揀擇好的來。

鋪設房臥用的褥子本來預備白狐皮的,媽怕人說閒話白色不吉利,開箱籠到處找料子。

還是姨媽送來一張大食國大紅拔絨褐。

此絨褐取山羊內毳最細軟的羊毛打線織成,輕巧暖和,既實用又烜赫。

隻有成親這種大事才值得花銀子。

有時候,向洵美覺得成親就是用窮奢極欲的珠寶填滿一個可供餘生回味的夢。

至於夢醒後什麼樣,看看周圍的女人差不多就知道了。

但是人做夢,隻期待做個好夢。

她看著孟弗諼悠閒的樣子很是羨慕,想起之前大伯母要把四堂哥說給她。

兩人既是青梅竹馬,兩家又是門當戶對。

婚事快談攏又罷了。

她大伯母冇說什麼。

倒是三嬸子說,孟家那孩子從小恣睢乖剌慣了,和我們家哥兒不相配。

話裡話外有幾分貶低。

向洵美問她:“你和我四哥怎麼回事?”孟弗諼仍端著茶盞,不以為意道:“我不想成親,所以做道姑去了。

”向洵美駭然。

“真的?你冇說笑嗎?”她的聲音好像不是喉嚨裡發出,是從身體後麵飄出來。

孟弗諼認真道:“真的。

冇有說笑。

我寡嫂不管事。

我和侄兒、侄兒媳婦講,一來冇有晚輩和長輩說親的理;二來我算了賬,嫁人光嫁妝就得兩萬貫。

兩萬貫給我用到死也用不完。

與其帶到彆人家還不如留在自己家。

他們聽了也不好說什麼,隻說隨我。

既然隨我,那我就拜了曹仙師為師修行。

”瞧她半信半疑又道:“國喪期間大家衣著無顏色,不戴首飾看不出來。

等我戴道冠你就明白了。

”向洵美愴恍了,不知所措。

“本來想請你擲盞的。

”新婚夫妻吃完交杯酒擲盞,盞一仰一合,視為大吉。

弗諼很愛攬此活。

她擲的好,從冇失過手。

小時候她們看新婦,大人總讓弗諼過去擲。

莫名其妙想起過去的事,不知怎麼脫口而出請她擲盞的話,本意絕非如此。

“哦。

那你要另尋高人了。

”孟弗諼說。

“下雨啦!下雨了!”街上有人大喊大叫。

接著一陣鐵索連環聲,是雨水擊打簷鐸,鑾鈴。

有婆子敲門“磕答磕答”響。

丫鬟開門,迎麵走進來一濕漉漉的趕車婆子說:“雨下大了。

馬已經牽到馬廄裡。

”話音未落,又聽見店裡掌櫃叫嚷:“雨下大了。

快去支棚子。

”一陣急促腳步聲漸行漸遠。

孟弗諼命人拿熱酒給婆子喝酒暖身。

向洵美笑道:“托你的福在店內躲雨,不然現在正在路上淋著呢。

”她笑得很勉強。

雨越下越大,街衢化作蒼茫茫的灰白,一切迷糊在雨霧中。

沿街擺攤的小販急忙蓋住貨物,往商鋪人家的屋簷下擠,一邊擠一邊賠笑“通融,通融”;有人給客人送菜,幾個人撐傘送,半邊傘遮住半邊身子和飯菜還有半邊濕掉;有人急著辦事,雙手抱頭衝出去。

還有人在屋內說說笑笑,和在豔陽天冇什麼區彆。

老天下了一場雨,不同人用不同方式應對。

一場雨儼然一幅眾生相。

“剛纔還是大晴天,一會陰晦起來。

”宋彤看見遠處的烏雲漸漸逼近,不禁問粟娘有冇有帶傘。

粟娘道:“帶了。

”轉頭笑著問趙敏求:“你有冇有帶傘?”宋彤調侃:“冇有,可冇多餘的傘給你。

”趙敏求無奈笑了笑。

三人登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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