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深耕記 範家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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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璘摸向手臂,鳴鶻還在,他將引線一拉,聲音尖銳,一點紅光沖天而起。
本是預備夜間聯絡所用,但是現在天亮了,小五恐怕不能及時發現,向空中連射三發火號。
之後無事可做,到水邊沖洗乾淨,把帶著的藥丸找出來,全部都倒入口中,重新坐到樹下歇息。
研究起手中的黑色小蟲。
小甲蟲比綠豆小些,似一粒珠子,在掌心滴溜溜轉。
吳璘用手捏了捏,蟲子殼有韌性,像是厚牛皮。
從來冇見過,這蟲怎麼看都不像是普通的蟲子。
吳璘忽然坐直身體,大哥在太醫院任職,家中許多醫書,他閒時也會翻看,仔細回憶看過的書籍,書中有介紹蠱,江南深山的溪峒蠻人喜好煉製蠱蟲,這蟲這麼奇特不會是蠱吧?吳璘眯起眼,難道他中的不是普通的毒而是蠱?忽然一陣似有若無的氣味散發出來,看到沾染到手指上的一點液體,這蟲竟然有香味兒?湊近仔細一聞:怎麼是醜女身上的味道!吳璘若有所悟,終於明白怎麼這麼眼熟,有點像醜女下巴上的黑痣!原來如此!醜女身上的奇異草木香是這蠱發出來的。
醜女中了蠱?!因為什麼呢,什麼人給她下蠱,又怎麼脫落了?難道是自己中的毒與這蠱蟲相沖就無意中解了醜女的蠱毒?此人什麼來曆,竟然動用溪峒蠻人貴重的蠱,這個東西在江湖上可是值錢得很。
吳璘將小蟲裝進了藥瓶,仔細搜尋記憶中關於蠱蟲內容:當初也是當作閒書看並未上心,冇有什麼頭緒。
他將小瓶子塞進腰帶中,思索起來自己中毒的事情。
昨晚在旅店吃過晡食(晚飯),小五說從潑皮處打聽到了一些訊息,兩人出了旅店。
潑皮稱有人重金尋人,鄂州鹹寧兩地坊間都有傳聞,許多遊俠兒都在四處找尋,企圖賞金。
訊息無所謂重要,這些他早已知曉。
回旅店的途中自己便感覺渾身燥熱,心緒煩亂,險些在街上與車相撞。
就是那時碰見醜女。
回到旅店追問店家,店家聲稱是隔壁劉家酒樓送來的,許多客人都是在劉家酒樓點酒菜,是家正店,從來冇出過問題。
掌櫃見吳璘滿麵潮紅,跟著猜測:“是不是哪位大官人定的菜色與郎君相似,原本是給自己預備的。
”神情愣怔誠懇,不似作偽。
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再者,誰要眠花宿柳會叫店家幫忙下好藥,不怕被毒死。
隻好去尋找大夫。
找了幾家藥鋪隻有一家有清熱解毒的藥丸,服下竟然無效。
這藥如此霸道多半難得,不似歡場常用的藥。
這事太過巧合,到底是誰給他下藥,目的又是什麼?自己又冇有仇家。
如果是那件事情,就棘手得多了,有人已經知道他在找人。
不遠處傳來馬蹄聲,打斷了吳璘的思考,馬蹄聲由遠及近,小五的聲音傳來。
“三郎,三郎,我是小五,你在何處?”吳璘出聲呼喊發現自己渾身疼痛,勉強站起來,小五已經騎馬穿過樹林看到了吳璘。
小五跳下馬:“三郎怎麼跑到了這裡,叫小的好找。
這是怎麼了?”吳璘靠在小五身上站起來,下身仍舊疼得厲害,喘了口氣道:“遭了歹人暗算,被搶了馬和銀錢。
”小五上下檢視:“這天殺的賊人,郎君可有哪裡受傷?”隨後指著自己脖頸處問吳璘:“郎君你脖頸處有傷。
”吳璘想起昨夜,摸了摸有些不自然:“小傷,無妨。
”小五見吳璘無礙,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急忙拿出揹著的葫蘆:“郎君,這是我昨晚找了一家藥鋪熬的解藥,你快喝。
”吳璘臉上現出不自然的神色。
想起昨晚兩人幾乎冇怎麼睡,隻是頭腦有些昏沉,一些事似是而非怎麼記不清了。
定然是自己初嘗此中滋味,毒應是解了吧。
那醜女幫自己解了毒,卻盜了他的錢財,如此算是兩清,可恨的是不應該盜他的照夜,那是名種,二哥說訓練好能上戰場,必須追回來。
吳璘見小五一臉焦急,解釋說:“昨晚我找了一家藥店配瞭解藥,大夫讓我浸在冷水中。
我便來到此處,泡在水中時,來了一人路過,見冇人要偷馬,我上岸與其打了起來,卻因著中毒,不敵那人,那歹徒將我打暈,醒來時馬匹和銀子都不見了。
”小五很生氣:“這惡賊,彆叫我碰上定要他好看。
那郎君的毒已經解,可還有什麼不舒服,要不你把這葫蘆裡的解藥也喝了,更加保險些。
”吳璘搖搖頭:“不用喝了,我吃瞭解毒丸,在冷水中沁了一晚毒性去了七八,如今已無大礙。
”小五鬆了口氣,將葫蘆綁在馬鞍上:“咱們還是趕緊回城報官吧,照夜不是尋常馬匹,這數額巨大,官府定然會加派人手尋找。
”吳璘牽過馬,思索片刻:“先進城,你回旅店,我去找馬。
”小五將自己外衫脫下給吳璘換上,二人騎馬進了城。
時值五月,去年秋闈解試已過的幾個學子,相邀一同趕往京城,爭取通過“補試”進入太學,好備考次年的春闈。
範二郎與幾個人相邀同行。
臨行前要拜訪師長,範二郎到奉賢街崔家蒸餅鋪排隊,蒸餅鋪正對麵就是蝶蘭苑,聽從裡麵剛出來的客人閒聊,有人提到辰辰。
範二郎側耳細聽:昨晚飄飄姑娘被富家公子贖身;有個姐兒遭了劫持,聽說是個采花賊;蝶蘭苑寶媽媽隻象征性地追了追,今日卻冇再繼續追查。
見二人走遠,範二郎排到前麵,買了一籠豆沙饅頭、幾個羊肉饅頭,裝到食盒中。
低頭笑了笑,能寫出那樣故事的女子豈可能安然墮落在淤泥裡。
朱清晏是範二郎幼年好友,因其與蘇家定親,兩人在嶽州相識。
蘇家出事接著自家出事,父親孝中又聽聞蘇家妹妹被賣娼寮……後來他輾轉來了鄂州,得知朱清晏病重難起,常去探望。
再之後,朱清晏為見蘇家妹妹,接了蝶蘭苑寫戲詞的活計。
如此他得以見到,被朱清晏稱為蝶蘭苑。
”範二郎與吳承睿端坐在桌前,書桌上放著一篇文章:〈契丹女真之戰於宋取燕雲之地之時機〉吳則禮讀出當日題目:“問:今日契丹國與女真鏖兵數年,勝負未分。
宋欲趁此時機取燕雲之地,勝算幾何?若契丹、女真拉宋加入戰局,於幽雲之地之謀取,如何抉擇?然戰乃手段,非目的。
若欲尋求長久之策,必先明辨根本。
試論:我朝與契丹國對燕雲之主張,其根本異同何在?契丹與女真之戰將如何影響此異同,試論宋與契丹女真戰守和三策?”吳則禮讀出範二郎的作答:“你所言:‘於大宋,它是“國之藩籬”,無燕雲則中原門戶洞開;於契丹,它是“南進之基”與“漢地糧倉”,失燕雲則帝國半壁動搖。
’因此,雙方在此地的利益是根本上的對立,任何一方都不會主動放棄。
於契丹無法“和”;契丹女真之戰持續四年之久,此為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是以“守”實為不智;論“戰”。
宋之理,乃曆史法理,法理依據,是為我朝之優勢,燕雲之地,為石晉僭偽政權所竊獻,收複失地,匹夫不敢忘。
契丹之理,雖為現實法理,契丹百年統治已是既成事實,然,其統治合法性源於武力侵占,於我朝而言始終是“竊據”。
我朝有絕對的道義和法理優勢。
因此“戰”為上策。
因戰所失,以戰收複,此是天命所歸,此乃民心所向。
”範二郎點頭,他就是這樣作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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