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手作娘 第一百九十章 可憐人
一路走來，路上也不再是人跡罕至了，甚至碰到好幾個商隊，他們是向西域販賣絲綢瓷器的腳夫販子，長著高鼻子藍眼睛，說著一口並不流利的中原話。
隻要看見人就會向其兜售自己的商品，也不管顧客能否買得起。
奚春走在前列，一路都能聽到領頭的商販和看守介紹自己的東西有多好，價格有多厚道，兩顆眼珠子水汪汪的，就差從兜裡掏錢了。
不止穿的玩的，還有好些從西域帶過來的吃的，其中風乾的大塊肉乾擺在上麵十分顯眼，黑乎乎的瞧紋理像是牛肉，人群中不止一個犯人嚥了咽口水，其中一孩童更是又哭又鬨的想吃，任憑母親如何勸慰都不聽。
那生的高高，鬍子長長的男人隨意在年輕婦人麵上停留一瞬，見她麵容姣好，身量纖細，大方遞出一小塊肉乾，不甚流利道：“小孩.....拿....拿去吧。”
一路過來，這樣的眼神不知經受多少，婦人一家三口同旁人並不親近，偏還生了一張好臉。她如何看不出這男人的意圖，搖著頭低垂眉眼不說話，畏畏縮縮就想退到人群中。
可饞急眼的孩子憑空生出一股大力，掙脫母親的雙手，抓著男人遞過來的肉乾就往嘴裡塞，乳牙脆弱，如何也咬不動，隻能艱難的在肉乾上留下濕漉漉的口水。
逗的高個子男人哈哈大笑，掀開蓋在一木板下的白布，大開大合一拍，豪邁道：“奶皮子.....專門給你們中原人準備的。”
小孩眼睛一亮就想上前討要，卻被嚇破膽的母親和父親合力逮住，夾在胳膊底下就跑走了，那婦人更是不敢看男人眼中蘊含的深意。
奚春將一切都收入眼中，低著頭不說話，倒是旁邊若有所思的薛女女手肘戳向她：“那天夜間，我起來方便，聽到看守房中有聲音。”
女孩怔怔轉頭看著她，薛女女被盯的麵色羞赧：“後麵悄悄問了我娘才知道，這種事情夜間多的很，我爹還有姑父伯父們，每天晚上都輪著守夜。”
奚春哀歎一聲，都是苦命人。
由於順路的原因，加之這夥腳夫商販覺得和官差走在一起，大大增加安全感，也不會有人來搶貨物，故而死皮賴臉的跟在身後，半步不離。
到了地方，薛家人還是照樣睡在馬廄裡，驛站收了商販幾吊錢將人放進來了。
當天晚上，奚春睜著眼睛沒睡著，看向馬廄對麵還亮著燈的屋子，隱隱約約傳來幾聲啼哭聲，隻一瞬就消失了。她莫名煩的很，隨意翻身，視線正對上在火堆旁守夜的三舅舅，她突然坐起來。
薛煜被嚇了一跳，低聲詢問：“是不是要方便，舅舅陪著你去，外頭不安全。”
奚春搖了搖頭，沒說話。
薛煜見她不像才睡醒的模樣，估計是餓了，從布袋裡抓了一把之前省著吃的花生，和半個紅薯一起埋進火堆下。
越是不想聽，耳朵越是尖，其實那邊的動靜很小，可奚春就是聽的真真切切。她受不了起身躡手躡腳的挪到舅舅身邊，雙手在火上炙烤一會兒，陡然發問：“舅舅，這動靜每天晚上都有嗎？”
薛煜苦笑一聲，將紅薯和花生用木棒翻騰幾下，避免燒焦了。
“可以說屢見不鮮，你一小姑娘就彆考慮這些了，舅舅們在，總不會讓家中女眷被旁人欺負。”猶豫片刻後，沒忍住道：“過的太苦了，每日都是薄粥窩窩頭，一天還要行進幾十裡。大人還能暫且忍受，可孩子卻受不住。”
“咱家如若不是旁人給塞了錢，又打點一番，我們日子不會如此好過。”
說完，將烤熱的紅薯花生拿出來，燙的齜牙咧嘴在手中拍了好幾下，放在一邊，沉聲道：“吃吧，吃飽了就睡覺了，彆想這麼多，舅舅在。”
說完，不解的嘀咕兩聲：“你爹孃是個沒心沒肺的空心人，生的孩子心思如此細膩，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吃著烤焦的花生，奚春鼻子一酸，差點沒忍住哭出來，從前她不敢想自己可以被如此多的愛包圍。看多了父母失意，舅舅賣掉外甥的故事，可自己拿的這本子，卻是不輸親生兒女的疼愛，就連舅母也是一樣的。
留了一半東西，原意是給舅舅的，誰料薛煜看都不看一眼，將扔到一邊的紅薯皮和頭撿起來，麵不改色的吃了，其餘的花生則是收進口袋了。
心中揣著事，懶覺都睡不了，奚春第二日天剛矇矇亮就醒了，可官差不叫，她索性賴在床鋪上不起來。
沒一會兒，就見昨日那年輕的美婦人從對麵二樓下來，發髻整齊可發絲淩亂，衣領處更是扣錯了好幾個釦子，眼眶通紅，眼下烏青，瞧著不太對勁，她害怕被發現沒敢多看，趕緊合上眼。
可實在忍不住睜眼多觀察那一家三口，見婦人將喚作文君的小郎君抱出來。
不消片刻，文君就捧著奶皮子美滋滋的吃起來，而他父母則是互相抱頭痛哭，害怕驚饒到他人，聲音壓的極低。
奚春收回視線，不忍再看。
吃過早膳，又開啟了一日的辛苦趕路。
從上午到下午，一刻都不帶歇息的。奚春看著天上掛的明晃晃的太陽，路程行進過於急促，熱到不停的出汗。薄汗粘黏在臉頰額頭上，鼻子更是紅紅的，薛珠珠雙手提著裙擺，從外門穿過抄手遊廊，急促趕到韓淮的書房。
房門轟的一聲被她推開，神情迫切：“有訊息了嗎？郡守那邊有訊息了嗎？”
韓淮見她心急如焚，起身摟著珠珠往內室炕幾上坐，輕聲道：“你莫急，華陰縣已將信送來了，嶽父嶽母安全達到，乍腳程算，估計已到長安了，陝北現今早已暖和，娘子也可放寬心。”
薛珠珠轉悲為喜，一想到父母親人受苦受難，捧著帕子嗚嗚痛哭起來，哽咽道：“我如何能放心，我恨不得代他們受此刑罰，母親還有幾位嬸娘何曾受過這苦。不是說李夫人得病死了，嚇的我整宿整宿睡不著，如今得知他們平安心裡總算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