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小戶女 第13章 命硬
「你不是快死了嗎?!」
朱氏心如擂鼓,瞳孔劇震,指著近在咫尺的曼娘失聲尖叫道。
她剛剛才送走王婆子,盤算著等婆母醒了送這她一程,待把人送到董家,她們就能得一筆豐厚的禮金,日子就寬裕了,隻是美夢還沒開始做,就這麼驟然被打破了,此時她顧不上趙婆子的失心瘋,看著曼孃的眼神蘸著毒一般,這死丫頭命真硬啊,都病成那樣了,竟然又抗過來了。
薛老爺子也是一臉陰沉的,先前老妻給他提過曼娘死後配陰婚的事,剛開始他怕惹人非議,有些猶豫,但老婆子說的也對,曼娘這樣的妙齡少女,沒有嫁人就亡故了,一個人孤孤單單屬實可憐,還不如找個夫家,有人做伴有人供奉,到了下頭也不孤單。
「咱們養了她一場,吃喝拉撒的,哪樣不需要花錢,若是婚配出去,喪事自然有對方來辦,能省一筆喪葬費不說,還能收些禮錢,曼娘是兩腿兒一蹬走了,但還有慧娘跟元寶要活,就當給姐弟兩個留些銀錢傍身了。」
趙婆子同薛老爺子過了大半輩子,如何不瞭解他的為人,三言兩語就勸的他預設了此事。
在今日之前,薛老爺子預設曼娘就是這兩天的事兒,那料今個兒一大早就給他來了個當頭喝棒,先是老妻跟纏綿病榻隻剩一口氣兒的曼娘暈倒在灶房,醒來後跟中了邪一般胡言亂語的。
接著本該病故的曼娘竟然全須全尾的站在他跟前,除了臉色難看了些,精神竟然出奇的好,先前還設想過今早兒曼娘出現在灶房或許是迴光返照,如今卻是肯定,這死丫頭不僅沒病死,竟然還扛過去自己康複了。
先前老婆子暢想得太好,什麼收了禮金後替大孫子交束脩,給家裡人添置衣裳,給他買兩斤上好的煙葉子,如今隨著曼娘出現在這裡,全都化成了泡沫。
薛老爺子一時間心情複雜的很。
「讓堂嬸失望了,曼娘身子痊癒了,想來是我爹在天上保佑我呢,對了,剛剛進門時聽到叔祖母喚我爹的名字?可是做噩夢了?!要我說,這人啊,就不能做虧心事,所謂人在做天在看的,善惡到頭終有報,隻爭來早與來遲,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曼娘挨個打量屋裡的三人,那譏諷的眼神如有實質般,落在人身上灼熱的很,薛老爺子隻覺得臉上臊的很,被個小輩明目張膽的擠兌,氣急敗壞之餘,卻不知如何反駁,他向來都不是嘴皮子利索的人。
朱氏氣的臉色發青,曼娘沒死,她們的計劃落空不說,這死丫頭經曆了生死跟換了個人似的,小嘴兒一張一合的,說出的話能氣死人,什麼叫不能做虧心事,什麼叫善惡到頭終有報,這不明白的說她們是惡人嗎。
她竭力維持著自己賢惠的模樣,知道院外有街坊鄰居看熱鬨,不想同曼娘起爭執,畢竟這事自家理虧,且這種做出頭鳥的事平日都是婆母打先鋒,偏偏這時候趙婆子一臉畏懼的看著曼娘,屁都不敢放一個,讓朱氏憋屈的很,不甘的走到炕邊,不輕不重的推了趙婆子一把:「婆母!」
趙婆子被這麼一推,渙散的眼神漸漸聚攏,神色也逐漸清明起來,但看著眼前的曼娘,她還有有絲畏懼,倒不是怕她,而是早上的一幕讓她產生了巨大的心理陰影,本就是個鄉下沒見過世麵又畏懼鬼神的無知婦人,被曼娘那麼一嚇,先前的囂張氣焰不複存在,整個人跟泄了氣的氣球一般,癱在炕上大口的喘著粗氣。
眼見老婆子如此,兒媳婦更是指望不上,薛老爺子眼神晦暗不明的,定定的落在曼娘身上,那眼神含冰蘸霜一般,若是普通的小姑娘,定然會因為畏懼而下意識的躲避,曼娘卻是麵無表情的,堅定的同他眼神相接,想到病亡的原身,想到瘦弱的慧娘同元寶,那眼神漸漸尖利冷硬,反倒讓薛老爺子狼狽不堪的避開了視線。
雖不想承認,薛老爺子卻是暗暗心驚,曼娘病了一場,怎得突然強硬起來,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他佯裝乾咳了幾聲,重新抬起頭來看向曼娘,隻是那眼神慈愛不已,彷彿是正常的長輩看小輩那樣的關切眼神。
「曼娘身子好些了嗎,昨日我還同你叔祖母說今日請個大夫上門替你看看,既然能下床了就是好事,晚會兒隨著叔祖父去街上尋個大夫,小姑孃家家的,可彆留下什麼病根了。」
見曼娘同先前任人拿捏的模樣截然不同,薛老爺子盤算著是這幾日他們的不管不問讓這姑娘生了反叛之心,當下忙改為懷柔策略,一臉關心道。
「若叔祖父真關心我就不會拖到今日才為我請醫問診,罷了,終究是隔房的!不是親祖父!」
哪怕曼娘告誡自己沒必要節外生枝此時同薛家二房撕破臉,但一想到原身臨死前的絕望同不甘,她心裡就窩火的很,嘴跟蘸了毒似的,專往薛老爺子的肺管子上戳,你們想轉移話題粉飾太平,沒門!
眼見薛老爺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曼娘心裡爽爆了。
此時漸漸回過神來的趙婆子見自家老爺子被曼娘這個死丫頭言語擠兌,頓時火冒三丈,下意識的就想出言嗬斥,隻是猛地對上曼娘似笑非笑的眼神,如同當頭被人潑了一盆冷水一般,整個人都蔫了,再不複先前的蠻橫。
「既然好了,還不去屋裡歇著,做什麼在外頭晃蕩。」
趙婆子不敢在看同薛仁德有幾分相似的臉,當下趕蒼蠅似的揮手讓曼娘出去?
不行,她得好好緩一緩,今兒早上這事太過驚心動魄,曼娘什麼脾性她心知肚明,彆說拿大棍子打她,就是她說話大聲一點,這姑娘都得渾身哆嗦,且她昨日才進柴房看過,明明已經出氣多進氣兒少,就是這兩日的光景了,可偏偏她今個兒不僅打了自己,還迴光返照似的病癒了,這事兒怎麼都透著邪門。
還有她自稱是薛仁德,難不成真是仁德死不瞑目?!
思及此處,趙婆子忍不住渾身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