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小戶女 第170章 醍醐灌頂
薛家二房的低氣壓一直延續到了第二日。
趙婆子一大早就起身出去薅野菜,家裡的男人各個火氣大的很,她心驚膽戰的,見朱氏領著鼻青臉腫的薛巧娘去城裡上了工,她也不敢耽誤,緊跟著出了門。
生恐在家裡又招了薛老爺子的眼。
此時一邊薅著野菜一邊抹眼淚的,不知日子怎麼就過成了這般,明明先前在薛家莊的時候過的挺滋潤的,日子是清貧了些,但家裡有地,春種秋收的,至少不擔心餓肚子。
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過的十分充實。
結果到了城裡,初始那半年是過的不錯,但每日坐吃山空的,心裡也是焦慮,後來被攆出來後,日子一落千丈,如今連溫飽都快解決不了了,日日吃野菜喝稀粥,一家人灰頭土臉的。
最重要的是人心也散了,丈夫兒子孫子,都同先前不一樣了,眼前的一切都讓她唏噓不已。
此時低頭看著自己瘦骨嶙峋的胳膊,摸了摸蒼老的臉頰,趙婆子再也繃不住了,當下嗚嗚的痛哭出聲。
待哭夠了,又咬牙挖了一籃子野菜,跌跌撞撞的往家走,遠遠的看見薛曼孃的體麵作坊,心中一陣唏噓。
若是沒來汴京,薛家大房的宅子作坊她們根本就不知道,自然也不會如眼下這般對著大房擁有的一切嫉恨交加。
她有些迷茫,本就不是自己的東西,何故要一直惦記著。
趙婆子混混沌沌的,許是昨日被薛老爺子幾人的表現嚇到了,她突然慢慢清醒過來。
她本有些渾渾噩噩的腦袋如醍醐灌頂一般,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般清醒。
趙婆子抹了抹臉上的淚痕,腳步堅定的往家奔去。
待歸了家,孫子已經上學堂走了,兒子也去上工了,隻餘薛寶泉如往常一般,坐在正房的門檻上抽旱煙,有一口沒一口的,不一會兒就煙霧繚繞起來。
嗆人的煙霧中,他麵目模糊,不知在想什麼,看到趙婆子進門,他眉眼不抬的,隻是眼中快速劃過一絲惱恨。
趙婆子自顧自的走到他跟前。
「薛寶泉,咱們回薛家莊吧。」
這是趙婆子第一次直呼薛老爺子的名諱,她平日是囂張了些,但在這男尊女卑的時代,對丈夫她還是有些天然的敬畏的。
是以從十來歲嫁入薛家,她都沒喚過他的名字。
此時喚來,趙婆子覺得陌生的很。
薛寶泉聞言神色一愣,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趙婆子,彷彿在思考她話裡的可行性。
但隻有薛寶泉知道,他從未想過要回去,當初離開薛家莊時有多風光多張揚,如今就有多難接受。
見識了汴京的繁華,他如何甘心再灰溜溜的回到那個鳥不拉屎的薛家莊,繼續做一個土裡刨食,看天吃飯的泥腿子。
「這汴京不是咱們這種人能待的,放手吧,薛仁德本就不是咱們的兒子,他們如今擁有的一切也同咱們沒關係,你彆以為你同仁義昊哥兒關起門來我就不知道你們想做什麼,無非是想謀奪大房的一切,薛寶泉,你想死不打緊,但不要拉著我的兒子孫子,與其跟著你丟了性命,還不如一家人老老實實的回老家去,哪怕一輩子土裡刨食沒甚出息,總比沒了命強。」
趙婆子大部分時候雖不是很聰明,但她同薛寶泉過了一輩子,對兒子跟孫子也瞭解。
先前他們哄著她說要替他出氣,卻一直沒有動作,當時她還憤憤不平的,如今想來這幾人定是有其他打算。
至於昨日她去找薛曼孃的事,之所以惹的幾人大動肝火,定是她同巧娘無意中壞了幾人的計劃。
從薛家作坊門口慢慢清醒過來的趙婆子,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了家門口時終於想通了一切。
她本還有些不確定,待自己一番話下來,薛寶泉露出驚愕的神色後,趙婆子一顆心如墜冰窟般,再也無法自欺欺人。
看來自己猜對了,父子幾人果然想對付薛曼娘,想謀算大房的一切。
這讓趙婆倒抽一口氣,渾身冰冷。
她平日是尖酸刻薄了些,但絕對沒往害人性命上想過。
薛仁德好歹叫了自己幾年娘,加上仁義沒出生時自己也是真心拿他當親生兒子看的。
他的兒女,雖不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但也比外人強上些不是。
先前是對她們不好,但也沒餓著她們,如今雖不知自家老爺子的打算,但在她看來,想要名正言順的謀奪大房的家業,定是要三個孩子都死絕才行。
思及此處,她心驚肉跳的,不敢相信老爺子竟然打的這種主意。
說不定昨日三人不在家,就是去路上堵薛曼娘了,結果卻被自己同巧娘攪黃了,所以幾人才生了那麼大的氣。
趙婆子越想越覺得自己真相了,當下看薛寶泉的眼神都變了。
跟了他一輩子,沒想到朝夕相處的枕邊人竟然是個心狠手辣的。
這讓趙婆子始料未及,更膽寒的是兒子同孫子竟然也是這樣的人。
趙婆子一臉驚懼,想要回薛家莊的心越發堅定,她不允許薛寶泉帶著兒子孫子冒險。
就算她是個沒見過世麵的村婦,也知道殺人償命,更何況這是在天子腳下,他們當開封府是擺設不成。
趙婆子越想越害怕,渾身都哆嗦起來。
薛寶泉沒想到趙婆子竟然猜到了自己想做什麼,隻是她沒猜對,自己是想要大房的家產,但卻是想智取,沒想殺人,隻是這智取也需要冒些風險。
但他不想同趙婆子說太多,這老婆子經不住事,告訴她容易露馬腳。
「什麼死啊活啊的,你失心瘋了不成?我們活的好好的,做甚要死,你整日疑神疑鬼的,我看就是太閒了,實在不行,也跟著朱氏做工去吧,如今日子過得好好的,回薛家莊做甚,你忘了當初離開時你怎麼同街坊鄰居說的,如今灰頭土臉的回去你甘心?!」
薛寶泉壓下心裡的驚濤駭浪,故作輕鬆道。
看來這老婆子長能耐了,往後可得警醒些,莫要在被她察覺出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