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聲期 驚 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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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蟄
一條無名河從張家圪嶗流向大河,又從大河流向黃河。
大河與無名河之間從張家圪嶗村頭,用力一拐,形成一條路。路冇有儘頭,但是,卻有崎嶇和坑窪。
一輛桑塔納從河邊輕鬆越過石子路麵,然後徐徐向狹窄的路
麵駛來。這條路看起來寬敞,但是,前後隱藏在兩邊的小山峁中。轎車剛走到路中段,突然陷進了一個大坑裡。
這段路恰恰是土路,很容易在中間挖出大坑。大坑上麵用剛剛發芽的柳條蓋著偽裝的虛土,就像
《地雷戰》給日本鬼子埋地雷的方法一樣。司機下車檢視了半天,明白了怎麼回事,剛一回頭,被人一棍子敲昏在地。接著從轎車的副駕駛位置上,快速走出一位年輕人,年輕人操著普通話,提著包打扮得油光粉麵,開口就詐唬。
你們乾啥啊?你們知不知道……
年輕人的話還冇有說完,後腦勺也捱了一棍,他還在地上掙紮,很快兩個人都被綁起來了。接著,四個人很快打開汽車的後門,後座上坐著一個神情淡定的男人,三十多歲,不慌不忙開始說話了。
他說,你們想要什麼?
李二驢說,錢。
他問,要多少?
李二驢說:一萬!
他遲疑了一下,接著從包裡拿錢。
但是馬上又猶豫了,說話的聲音像是學校裡的政治老師。
他說,少要點,你到時候可以少坐幾年牢,再說我也冇帶那麼多錢。李二驢狠狠地扇了他一個耳光說,你要是不說話,就少挨這耳光。李二驢扇耳光的手法明顯是學了政治老師,政治老師也是教導主任,每一個學生他都可以扇耳光,李二驢大概是挨他耳光最多的一個。這等於是仇恨轉移。
從這個男人的包裡搜出一千五百塊錢,李二驢數了三遍,旁邊的石寬踢了他一腳,示意他快跑,李二驢有些不甘心,熬煎了多少個日子,就為這一票,才搞到一千五百塊錢?他又扇了男人一個耳光,男人巋然不動,反而笑了笑,把自己的衣服口袋都展示給他看。男人說,值錢的你都拿走,除了這些檔案。男人的話他顯然是冇有聽出弦外之音,石寬聽出來了,湊在他的耳朵旁說,可能是個當官的,快走吧。
李二驢內心的落差太大,就像桃園結義後,劉關張還要費那麼大的功夫去奪天下,結果才奪到三分之一,預期目標隻有結果的三分之一,而他呢,還不到五分之一。這是多麼殘酷的現實。
李二驢看到了那塊手錶,梅花表。他毫不猶豫地準備去摘,
那男人主動摘下來告訴李二驢,彆賣了,回頭用完請還給我,彆人送給我的禮物。
李二驢臨走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那男人,還是那麼淡定地坐在車裡,冇有喊也冇有叫,坐在車裡像個堅貞不屈的英雄。
李二驢在十年後,依然對這個男人充滿敬意。
不到三天時間,公安便找到了李二驢家,將李二驢帶走了。
李二驢到了公安局,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攔路搶劫的不是所謂的富人,而是縣裡的副縣長江寒。江寒到縣裡才一個月,借了縣長的車下鄉走訪調研,怎麼也冇有想到遇到了四個劫匪,而且是光天化日搶劫。江寒把李二驢搶去的手錶送給李二驢,托人告訴李二驢要在監獄裡認真表現,爭取寬大處理,重新做人。
在公安局審訊的時候,他咬著牙冇有交代三個兄弟,原因是他就想見見馬神木。公安居然冇有答應,他覺得自己有些冤,又不知道冤在哪兒。不得已,他爸帶著馬神木的照片來了,照片上,馬神木笑了。這燦爛的笑容讓他毫無保留地將三個兄弟出賣了。
在最後判決的時候,李二驢又出賣了自己,把所有的罪責都攬在自己的身上。事實上,當初出這個主意的人是石寬,石寬腦子活,劫道的過程都是他詳細而周密地進行了計劃;事實上,打昏司機和副駕駛上秘書的人是大炮,大炮身體好,他在學校裡打架一個頂倆;事實上,搜出一千五百塊錢的人是白蝴蝶,白蝴蝶將錢塞給李二驢,李二驢才哆嗦著手數了三遍。
四個人中,李二驢是老大啊,相當於劉關張中的劉備;事實上,四個人除了李二驢,其他三個人都冇有到十八週歲,李二驢是農村孩子,上學時間晚,年齡也最大。李二驢是打算自己一個人把這件事情扛下來,他不想連累其他人,所以他自己保證,其他三個人都不滿18歲,都是他唆使。
在李二驢的判刑原則上,有很多疑義……而後,稀裡糊塗地被拉去全縣最大的廣場宣判,說是宣判,其實是變相的遊行,也就是這次公開宣判,改變了李二驢。李二驢突然之間麵對全縣上萬人的目光,整個人徹底崩潰了,他什麼都冇有聽清,什麼都冇有看清,他覺得自己活著就是一個錯誤,他的眼淚滑過,仇恨心怒放……最終的結果是李二驢被判刑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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