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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子文集 邊子五月詩歌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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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開滿杜鵑花的山坡

拖拉機會半夜昏迷,油菜花也會

河溝裡蝌蚪,躺在晨霧的底層;婦人們

一早蹲在河坎上洗菜、聊天;

他扛著去年乾死的棗樹,刀口向上翻卷

似未醒來。這一切似未醒來:耕牛

睥睨了一會兒田埂上的草色

喜鵲蹲在枝椏上,欲撕裂鼓脹的嗉囊

小學生們,從木橋上走過

有一大半的人,現在站在了

開滿杜鵑花的山坡,腳下的霧靄

像哭聲一樣從村子的上空消散

而還未逝去的,如同一場,僥倖的昏迷

散落在山坡,河岸,吊腳樓下

也已經招惹了自己的災禍與罪過。

2007-5-9

五月十二日大夢醒來星稀月微伏床而錄

一直想著,能去去那個地方,就是住上一宿也好

像一個被流放的人,身比心空。

一路,蟲鳥卸掉尖銳的喉嚨

我露出趾骨。腳下是它們,整裝待發的殘骸

懷著抵命的念頭,我在自己體內

把一生的劫數排好。不要走失,也不讓驚慌

而我曾懷疑白雲、清風,不過淺陋

溪水舉止笨拙,在山野奔走,又疲憊不堪

我知道,在青山深處,有身藏羞恥的佛像和器物

日月辰宿各歸其位,映照我們,俗世塵夢。

2007-5-12

一個人的床笫生活

風愈無力,窗戶愈隔絕生長

茂盛的是那些不肯躺下的身體,在夜裡

空氣被風扇攪亂,有一部分聲音

凝固著,隨即隱晦地垮掉

蟑螂馱著一件影子,在木桌上嬉戲

燈光被劃出亢奮的痕印

我想著她們,在遙遠的夏夜做得水的魚

我是躲在彈殼的體內,不呼吸。

2007-5-14

一個人的動物園

湖北恩施人老羅,養著自己的一群動物

老虎,獅子,鴕鳥,鱷魚。還有自己。

十二年,妻離、子病,他白髮稀鬆。

現在政府要拆掉他的動物園,他開始擔憂

活不下去的不隻動物,還有自己

下午的陽光,照在小院,他修建著鴕鳥圈

女兒因先天性的心臟病住在醫院

麵對一切,這個有點頑固的老頭

看似平枯的麵目,隱著怎樣一顆不為人知的心。

坐在公園山和樹的陰影裡,他說起

自己當兵之時;隻為家鄉人民做件有意義的事

那一刻,鄂西北的土地上,似乎隻看到他

蒼老的背影,推著自行車,穿過

一個長長的函道,車上裝滿了菜葉。

2007-5-14

清河西路37號

我去的時候,你都那麼老了

臥在馬路的一側,像個鰥居之人

被一泡陽光裹著乾瘦的骨頭

有些瓦應該碎了

但它們還在拚命地擠著,抱著

養活一株寄生的藤蔓

窗欞上的鐵條子,也還在

像極了我身上的肋骨,一根比一根絕倫

隻是那些有了裂紋的玻璃

被陽光照著,顯得落魄而無辜

主人早已不在。這個城市

你一樣苟且的越來越少,可每次

你總是那麼觸目驚心

似提醒路人,要用儘心思地活著

而那穿城而過的河道口

有些樹葉開始綠了,綠得讓人發慌。

2007-5-20

女紅衛兵

我想抱著你。在那座縣城的小河邊

土牆,標語,溫shi的河風

有一茬冇一茬地吹著,像他悄悄的手

伸進衣兜,顫抖的指尖

滑過那本紅皮的語錄。如果他停住

不會有後來。正像你所描繪的,為生所記。

不會有鄉公社書記的辦公桌上

壓著的信。至今也無法破壞的記憶

像一個處子,張開羞怯的**

橫置在光陰粗糙的撫摩下

這些都可刻骨。而那扇老視窗,下午

總有兩隻吊睛的鴿子停了會兒

覓食,**,然後飛走

落日如此傾斜。照著土牆

蓬勃而腐shi的藤蔓,你過去

摸索它們的子房,摘幾片青葉

放進土黃的包,用於阻止體內的血。一本書上

至今,還留著浸得暗紅的漬

這之前,母親未成熟。雨水吹過池塘

巨大的寧靜。對著荒涼的水,整理衣襟

和許多梳著辮子的姑娘一起

xiong脯上彆著像章,或圍著紅色的格子巾。

我現在這樣複述,是因為

我內心又充滿了對生命的惶惑,你們從未

在充滿慘然的鬥爭裡倒下。生活讓一個人

可以有怎樣的青春?這些年

當我還能一個人坐著,漫不經心

所有的記憶,已經枯得隻剩暗黃的脈絡:

如果還有多少青春可以輪迴,這僅僅隻是開始。

2007-5-24

小青蛙

小青蛙,快點,去演繹你們

博大精深的**。彆躲在這驚訝的燈光下

像人類一樣,伸著毛森森的大腿

有的還喝著啤酒邊說鬼話

水煤氣、乙醇,怪模怪樣

小青蛙,他們的眼神和我是不一樣的

而且,我已習慣混跡人群

卻又保持一顆不教而誅的心。

2007-5-27

火車

每次回家,我都忽略它

每次我都努力地抑製自己的眼睛和身體

在滾動的輪子上時而鎮定、時而頹廢

在鋼鐵殼裡保持對生活的美好杜撰

我認為擦過視窗的風聲隻有摧毀、滅絕

一個人才能依靠遺忘,來表達對時間的恐慌

一個人才能看到繽紛的人間而無動於衷

一個人,才能在遠離故鄉的路上

抱著內心的顫栗,就像坐以待斃。

2007-5-28

1988

昨天我跟她,又提到這個年代

我說,要是那時我認識你該多好啊

至少我們可以

擁有青梅竹馬的名義

我不否認再這樣的假設

我已經習慣了夏天,傍晚,臨窗而立

呆呆地看著街道上的人們和車子

他們都做ài,也做夢

像我五六歲的時候

爬在地上,掐死青蟲

再把那些小屍體搬到螞蟻的洞口

母親,會在木屋裡叫我

拍拍我身上的泥土

我內心,冇有一絲感慨。

初夏的妄語

下午,傳來雷聲的雲層

猶如自設的陷阱

我和幾個同事,躲在室內

一個拿著鏡子

一個在翻日曆

一個坐在椅子上搖頭晃腦地聽著p3

如果我可以出去就好了

看看即將要下的雨

開始是一滴一滴地砸我的影子

最後是一瓢一瓢地倒在我的腦殼

我們誰都冇有喊疼。

2007-5-28臨

重金屬

回到當初的夜晚,我和父親

都活得好好的。在樓子裡,他拆掉蛇皮

我擺弄自己的木頭玩具

夜像一個子宮,我們像一對兄弟。

螢火蟲張開羞恥的屁股撲過來

幾近熄滅的村子,在星月下脫落而去。

柴刀鎮住龕口,鐵柄外露

一種含冤之鐵,生於火爐,死於

堅實和渴望。但此時

兩隻大小不一的鬼,從我眼睛裡升起來

追我,搶我的刀子。父親沉默不言

沾染那些虛幻之象的

都沉默不言,站在樓梯口

嗚咽的柚子花一瓣瓣凋落

月光爬上犁鏵,這口子雪亮的宇宙

我看見父親從中間跳過去

犁鏵上的光瞬間就shele過來

落在柴刀上,像被獲救的蠶子

換得凡骨,順著召喚的稻草往上爬

夜,萬物,都隻剩黑乎乎的影子,一半是我

一半是心中的鬼。那些年,父親把用過的鋤頭

放在簷口的泥地,每個夜裡

去看望它們被夜露打shi的身子

父親柔軟的眼神像為死去的故人

打開回家的門

現在的父親,好好地活在木樓子裡

昨天夜裡,我夢見年過花甲的父親

在擺弄他的傢什:鋤頭,柴刀,犁鏵

還有他那把硬實而又更深人靜的老骨頭。

2007-6-2

北鬥大橋

風過大橋,護欄得先把自己的放倒

生活在近海的魚類,把眼睛

睜破,這一刻才足以從體內泯滅險象

路過大橋的人,還能身懷禮節嗎?

流竄於明晃晃的流水之上,一個人

或是一群人,怎麼低劣,坐到公共汽車上

也彆忘了給孕婦、孩子和老人讓座。

2007-6-3

注:廣州市番禺區的一座公路橋名。","chapter_title":"邊子五月詩歌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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