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回頭 第2章 那個姓周的
那個姓周的
“你們……認識?”楊緒猶猶豫豫問。
鐘杳先收回手,從容道:“小時候的鄰居,大人口中彆人家的孩子,從小就優秀。”
周璟晚沒有否認,“五年不見,沒想到在這裡見到了。”
鐘杳心底冷笑一聲,不需要誰來提醒他時間。
楊渝華和楊緒同時鬆了一口氣,也慶幸了起來。是舊相識就好辦了。
砰——
數支禮花筒一齊炸開,紙絲從高處飄飄然下落,落了晚宴大堂中華服的一眾人等。
鐘杳微蹙眉拿開掛在頭發上的紙絲。
如此同時,晚宴主持人宣佈晚宴正式開始,所有嘉賓按照名號依次落座。
楊渝華父子和鐘杳本來被安排在一桌,但是楊渝華從剛才就覺出鐘杳和周璟晚之間有些不對,偷偷把兒子的名號和隔壁桌的周璟晚換了個位,還被楊緒發現了。
楊緒一臉不解地坐到了隔壁桌,而鐘杳則與周璟晚挨著。
晚宴黑暗壓抑的環境讓鐘杳呼吸不暢,尤其旁邊還坐了這樣一個就算笑著也氣壓低到極點的人。
主持人說了什麼鐘杳沒聽進去,一心想著跑出去透氣。
鐘杳正準備起身,後背突然被砸了一下。他回頭一看,楊緒正對他比比劃劃,一會兒指自己的後腦勺,一會兒又指鐘杳的後腦勺。
鐘杳一摸,摸了一手膠,拿到眼前看,發現是禮花筒裡麵碎紙上的膠全都粘到了他的頭發上。
楊緒扔過來的是一包濕巾。
鐘杳衝楊緒挑眉表示感謝,彎下腰去找扔到地上的濕巾。
晚宴大堂裡燈光昏暗,頭頂的發膠因為時間長了也不怎麼牢靠,一些碎發垂了下來,遮住了鐘杳的視線。
鐘杳剛想伸手撥開眼前礙事的頭發,旁邊另一隻手伸了過來。
它挑住鐘杳的頭發,輕柔地將它們挽到耳後。微涼的指肚緩慢擦過耳廓,最後離開前輕輕撥動了鐘杳的耳垂。
鐘杳半個身子登時僵在了奇怪的角度上,所有血液在那一瞬衝上了頭頂,他不清楚自己的耳朵變得有多燙多紅,但雙手雙腳瞬間掉入了冰窟。
他的視線緩緩上移,從一雙靚麗皮鞋,再到高檔禮服熨帖的修長雙腿,然後是那雙骨節分明有力佩戴名貴手錶的手,最後是沉沉望向他的目光。
一如既往地,看不出情緒。
“頭發長了。”周璟晚說。
周璟晚的手隨意搭在大腿上,手心恰好正衝著鐘杳。
沒有回答周璟晚的這句陳述,鐘杳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直接握住了麵前的四個指尖,藉助周璟晚的手坐回了位置上。
整個坐直的過程,鐘杳把全部身子的重量都壓在了周璟晚的那隻手上。
鬆開前不忘對周璟晚,禮貌地說聲“謝謝”。
楊緒在不遠處目睹了全部經過,嘴巴張到了最大。
旁邊專注於晚宴節目的楊渝華什麼都沒注意到,鐘杳湊到他耳邊,說:“老師,我去一下衛生間。”
得到楊渝華的點頭,鐘杳抓著楊緒那包濕巾,步履匆忙地出了晚宴大堂。
身後一束深沉的目光直直盯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晚宴大堂外的拐角處。
不該出現的慌亂僅僅維持了片刻,鐘杳出了晚宴大堂,心跳逐漸平靜下來。
鐘杳先去了衛生間,對著鏡子擦掉頭發上粘到的膠水。
衛生間一直都是探聽八卦的好地方,鐘杳手中的濕巾剛拽出一張,就聽裡麵隔間兩個男人的聲音虛虛地傳出。
“聽說晚宴請了一個科研教授來?”
“對,專門研究青少年性彆認知的心理學教授,姓周。”
鐘杳的手一頓,往裡麵湊近了幾步。
“上麵這次承接下來的那個本子,不不不,不應該叫本子,隻有分鏡繪圖連劇本都沒有的專案,就是這位心理學教授提供的?”
“沒錯,他還被上麵特聘為心理顧問,全程跟組拍攝呢。”
“這個本子我看過一點,是真的好,絕對能衝獎。你猜咱圈裡誰會拿到這個大餅?上麵承接的,這是個多好的提咖位的機會啊,順便洗白!”
“你彆猜了,猜也猜不到。人家教授說了,本子他可以免費提供,但是導演的人選必須他來定,至於演員,全權由他定的那位導演選,任何人不可以乾涉。真不愧是高學曆人,心眼多著呢,導演人選沒定下來,他就不給全部分鏡繪本。”
“一個圈外人,他知道誰能接得住?雖然我不喜歡鐘杳那個不入流的演員,但是不可否認,我看了其中幾幕,他非常適合裡麵的王子角色。”
鐘杳的手指猛地一蜷。
另一人立刻反駁道:“我不覺得!他雖然長得精緻,但我認為他更適合另一個主角,馴馬少年!”
最後四個字一落地,鐘杳差點沒站穩。
那邊蹲坑的兩人還在爭執:“馴馬少年心思太過純粹熱烈,鐘杳不適合,我認為他更適合另一個主角,那個城堡中的王子。”
王子和馴馬少年。
鐘杳的眉頭越皺越緊,自慣冷靜的他呼吸也不自覺急促了起來,胸口漸漸起了憋悶感。
他在心中默唸,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樣。周璟晚出國前分明修的是物理。
衝水聲陡然響起,鐘杳扔掉沾滿膠水的濕巾,走了出去。
他把禮服外套脫下拿在手上,捏到了衣袋裡的香煙,心思一動,向吸煙室擡步走去。
吸煙室除了軟質沙發,一進門的位置還立了兩處盥洗台。
鐘杳剛把身體放鬆靠在盥洗台上,就聽到外麵響起了腳步聲。他勾勾嘴角,從衣袋裡掏出一支細支煙,並未送進口中,而是雙指夾著,遞到了門口。
下一秒,周璟晚出現在門前。
看見鐘杳拿著細支煙在等著自己,周璟晚一愣。
鐘杳指節敲了敲牆上的吸煙室標識,說:“周教授也是來抽煙的嗎?”
被一語戳穿,周璟晚並未顯出不合時宜的神情,依然鎮定冷靜。
鐘杳並不好奇周璟晚的答案,從懷裡翻出打火機,“啪嗒”一聲,細支煙在兩人之間被點燃。
從周璟晚口中說出的話,還是冰冷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語氣,“什麼時候學會的抽煙。”
鐘杳的嘴唇離開煙,無所謂答道:“忘了。”
周璟晚用審視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幾遍鐘杳,不自覺皺起了眉。
鐘杳臉上銳利的棱角感很分明,曾經久久褪不下去的嬰兒肥如今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成熟且無情的一條條冰冷折線。
還有他眼睛裡的波瀾不驚,甚至是冷淡至極,比此刻、比曾經的周璟晚還要冷。
明明嘴角還噙著似笑非笑的笑意,周璟晚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將眼前人的這張臉與自己記憶裡的那個,一笑起來就露出兩枚淺淺酒窩的鐘杳融為一體。
酒店衛生間昏黃的燈光打下來,透過鐘杳材質高階的白襯衫。
剛才沒有注意,這時周璟晚才發現,即使是高階定製的合身的白襯衫,和鐘杳的身體之間仍舊空出了一大塊,鐘杳瘦的有點嚇人。
“幾年不見,你瘦的很厲害。”沉默再次被打破。
鐘杳繼續吞吐著煙,“工作需要。”
“少抽點,這是你自己的身體。”
周璟晚這句話說完,鐘杳正好抽完一根,故意似的,又拿出一根叼進了嘴裡,點上了火。
這次周璟晚隻是微眯了眯眼,並未說什麼,但目光中除了對鐘杳抽煙的不讚同,還有對煙味的嫌惡感。
鐘杳直起了身體,向周璟晚前進一步,本想把薄荷味的煙圈吐到周璟晚的臉上,卻在看到周璟晚臉上的抗拒時停住了。
他目光倏然暗淡,轉頭將煙圈呼到了一邊,“周教授也說了,這是我自己的身體。”
鐘杳熄掉隻抽了三分之一的第二根煙,他同樣不喜歡煙霧繚繞的空氣,平時抽煙隻做提神用,他沒有癮。
扔掉煙蒂,鐘杳雙手撐在膝蓋上,自下而上凝視周璟晚。
周璟晚的變化倒沒有那麼大,除了比五年前更加成熟,還是那麼精緻冷漠,像是櫥窗裡沒有生命的娃娃,好看的臉上儘是沉默冷淡,就好像這世上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事可以讓他動容一分一毫。
沉寂漫延了許久,這次的沉默是鐘杳率先打破的。他已經猜到了事實,索性開門見山。
“周教授覺得我適合哪個角色?王子?還是馴馬少年?”鐘杳收回注視的目光,直起身子,用他最常用的無波無瀾的眼神看向周璟晚。
周璟晚沒有回答。
“你隻給他們看分鏡繪本的部分情節,是因為在每一幕結束的那頁,都有我的簽名。不過既然當初我說要把它當做畢業禮物送給你,你沒有經過我同意就拿走,也算是你的了,無論你將來扔了燒了還是拿去拍戲,都是你的自由。我隻想知道一件事,它當初隻被我創作了一半的劇情,我沒有給它一個結局,現在既然能拿來拍電影,說明後半部的結局被補上了——它的結局是什麼?”
周璟晚轉過了半個身子,說:“根據合約,試鏡演員最多隻能拿到二分之一劇本,所以鐘杳,想知道結局嗎?拿到那個你認為你最適合的角色。”
話畢,周璟晚徹底轉了過去,鐘杳卻在周璟晚的右側褲袋外側看見了一個白色的繩狀物體。
他手快,迅速將它扯了出來,是一隻白色耳機,耳機的另一頭還連著東西,在周璟晚的右褲袋裡。
“原來,”鐘杳說,“你不止偷了我一樣東西。”
鐘杳手指夾著耳機,繞到周璟晚麵前,一字一句說:“我不會演。王子和馴馬少年,哪個都不是我。”
話音一落,鐘杳手指一使勁,還留在周璟晚褲袋裡的東西被他拽了出來,向上一揚,一個老舊到快要散架的初代p3被鐘杳抓在了手裡。
鐘杳拿回自己的東西,轉身便走。
遠處一個麵容青澀的年輕人迎著跑了過來,老遠就衝鐘杳擺手。
幾步跑了過來,年輕人說:“鐘杳,我姐讓我來接你,你沒喝多吧。”
鐘杳站定,說句沒有之後不再有動作。
許林遠遠望見鐘杳身後的周璟晚,眯眼看了半天,嘀咕了句:“那人怎麼有點眼熟啊……”
也正是這句,讓鐘杳重新看向手中的這個p3。
剛才鐘杳拿著它轉身時,周璟晚眼中閃過一絲恐懼,那是從未在鐘杳麵前展露過的情緒。
鐘杳的心又因為周璟晚這一變化,亂了。
他注視了很久p3,和他自己手心的一個淺綠色的疤痕。
最後把p3纏好,拍進許林的手裡,對他說道:“還給那邊那個姓周的。”
“那個……姓周的?”許林立刻反應過來,“周、璟、晚?!”
鐘杳沒有回頭,冷言道:“沒錯,那個姓周的,回來了。”
話畢,鐘杳擡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