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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回頭 第4章 你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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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憑什麼

酷暑之下,巍峨古建築後有一片陰涼處。

鐘杳渾身濕透,剛走近,打了個寒顫。他習慣性去摸口袋,反應過來身上是戲服,沒有煙,剛要懊惱,麵前突然伸過來一隻手,手上擺著的恰恰是他習慣抽的那個牌子。

他目光上移,隻見周璟晚叼著一支未點燃的細支煙,半眯雙眼望向他。

鐘杳知道,周璟晚十分厭惡的幾件事中,除了酗酒,吸煙是他最難以忍受的事情。

見周璟晚破天荒神色如常地叼著煙,鐘杳探究的目光慢慢收回,拿起周璟晚手上的煙,也抽出一根放進嘴裡。

沒有火。

啪嗒一聲,周璟晚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一個打火機,給自己點燃了香煙。

鐘杳一怔,下一秒周璟晚湊了過來。他雙手護在煙頭兩側,用自己的煙輕觸鐘杳的煙,絲絲縷縷的煙蒸騰在兩人中間,模糊了周璟晚的臉。

同樣模糊了鐘杳的眼睛。

煙頭被點燃,兩支煙繞著煙頭被燒焦的邊緣,緩緩摩擦。

鐘杳吐出一串煙圈,撲到了周璟晚的臉上。周璟晚沒有躲,隻閉了閉眼睛,濃密的睫毛微微抖動,像是在撲落翅膀上的灰塵。

周璟晚不會抽煙,隻能叼著煙徒然讓它燃儘,卻依舊固執地咬著不放開。

“幫幫我。”因為牙齒夾著煙,周璟晚的聲音有點模糊不清。

鐘杳仰頭避開周璟晚,長長撥出吸進肺裡的煙,而後慢慢低下頭平視垂著眼睫的周璟晚。

“周璟晚,你憑什麼?”寒冷如刺刀的話語被鐘杳慢慢吐出。

周璟晚聞言拿出嘴中的煙,夾在兩根手指中間,沉默。

火星燃儘,鐘杳熄滅香煙扔進垃圾桶。

“聽說,”鐘杳說,“這部電影是你的研究論文選題。”

周璟晚手指一抖。

雖然這五年鐘杳有意避開關於周璟晚的一切訊息,但是這不代表他查不到。

鐘杳繼續說:“周璟晚,告訴我,你憑什麼?就像當初你問我一樣。”

當年鐘杳臨近畢業奶奶突然病重,畢業作品亦處處受挫,周璟晚在鐘杳最難以堅持下去的時候,提了分手。

鐘杳沒有心力去追究一個為什麼,他很少哭,但他哭著對周璟晚說:“幫幫我,等奶奶病好後,你再走。”

周璟晚無動於衷,轉身隻留下一句:“鐘杳,你憑什麼認為我會為你留下?”

而今,鐘杳將這句“你憑什麼”原封不動還給了周璟晚。

周璟晚始終微低著頭,香煙即將燃燒到他的手指,他卻依舊熟視無睹。

鐘杳垂了垂眼,不帶任何情緒,提醒了一句:“燒手了,扔了吧。”

該說的已經說完了,該表態的鐘杳也表達完了,也是時候離開了。

還好,這些年這樣的場景在鐘杳心中演練了無數次。

讓他可以在麵對周璟晚時,足夠狠心,足夠睚眥必報。

鐘杳轉身,就這樣再見吧,周璟晚。

“等一下,”周璟晚叫住鐘杳,“讓我見見奶奶。”

在周璟晚說出這句話前,他就應該知道,他再見的奶奶,如今隻是一塊冰冷的墓碑。

不知是不是老天爺故意要加悲情的色彩,兩個人趕至墓園時,天上下起了暴雨,伴隨著陣陣響雷。

許林開車送他們來的,一路上三個人維持了默契且詭異的沉默。

兩人各持一柄黑傘,即將走到墓碑前,鐘杳突然停住了。

周璟晚隻是回頭看了一眼不再前進的鐘杳,腳步未停。

鐘杳站在不遠不近的距離外,能遙遙看見周璟晚與奶奶的墓碑,但是聽不見周璟晚都對奶奶說了什麼。

又是下雨天,每逢雨天,鐘杳都會胸悶喘不上來氣。

他嘗試了幾次深呼吸,手輕輕按壓前胸,緩解了不少。

周璟晚很快結束,走到鐘杳身邊,頓了一下,問:“不舒服?”

“沒事。”鐘杳沒有分給周璟晚一絲視線,見周璟晚準備離開,招呼許林開車過來。

鐘杳正準備上車,發現周璟晚在用手機叫專車。

墓園距離市區有三十公裡,附近的專車基本都是黑車,尤其會宰外來的。

他上車的腳便停了一下,又退下來,對許林說:“你送他,我有事。”

許林和周璟晚皆是一愣,不等他們反應,鐘杳轉身便走,不留給他們反駁的機會。

墓園離最近的地鐵站也有五公裡左右的距離,說不出為什麼,就算不是周璟晚,鐘杳也想在這樣涼爽的雨天走一走。

他戴著口罩,刷卡進站,沒有人認出他來。

地鐵上的宣揚乘車安全的視訊有林一的出鏡,利落的短發配上嚴肅的神情,一看便是正派且一絲不茍的好演員。

鐘杳回想今天的試鏡,他覺得這是他成為演員後,從未有過的暢快。

他合作過很多演員,有青澀的,同樣也有演技精湛的。

與新人演員對戲,鐘杳更多的是感覺累,而與老練的演員合作他更多的是懼。

林一能接住他的想法,同時會給他令他驚豔的應對。

想過了今天的試鏡,他自然而然想到了周璟晚。

多年前的記憶零零散散衝了出來,他和周璟晚太熟了,十歲相識相伴,中間周璟晚一聲不吭拋下他一次,後來他們重逢,直到二十二歲那次徹底分開。

想了太多,鐘杳的腦子越來越亂,腦子裡像是被人攪渾了一樣發暈。胸悶感沒有緩解反而愈演愈烈,他慢慢仰頭,靠在了地鐵窗戶上,睡著了。

一個多小時的路程,鐘杳出了地鐵站叫了一個計程車。

剛進家門,他就將自己摔進了沙發。

沙發上有被子有枕頭,沒有開燈的臥室有幾縷光照了進去,床上平整好似從未有人睡過。

鐘杳把身體蜷縮起來,大口呼吸,氧氣越來越不夠。他的嘴唇和指甲開始泛紫,呼吸聲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

手機被他扔在茶幾上,鐘杳眼前模糊一片,努力去夠手機,螢幕他已經看不清了,臉部解鎖後他隻能費力說:“給……給紅姐打電話。”

電話撥出去,不到三秒另一頭就接了起來。

“什麼事?”

“紅……姐……”

“怎麼了鐘杳?”

“我心臟不舒服……”

電話那頭頓了一秒,立刻說:“你現在在哪裡?家嗎!”

“……嗯。”

“你彆挪動身體,平躺,我馬上來!”

“好……”

呼吸越來越不暢,鐘杳上半身劇烈起伏想要更多地吸進氧氣,可是依舊徒勞無功。

鐘杳緊緊攥住胸前的衣襟,腦子裡並不是麵對死亡的恐懼。在劇烈的喘/息下,他腦內反複回放的,是奶奶臨終前對自己說:“和晚晚好好生活。”

還有,周璟晚決絕離開的背影。

直到呼吸麵罩罩在他的臉上,帶著生的氣息的氧氣湧入鐘杳的肺部,他的身體才慢慢平息下來,憋的青紫的臉色逐漸轉為慘白。

許紅像是經曆了無數次這樣的事,泰然自若地感謝醫生,送他離開,然後坐到鐘杳麵前,靜靜等待他緩過來。

“謝謝你……紅姐。”

“你下次不要打給我,請直接打給太平間。”許紅壓抑著怒火說道。

鐘杳失笑,哈氣噴在氧氣麵罩裡,假裝正經答道:“我下部是陳導的那部武俠,不能被人拍到被120擡進醫院。”

慣常冷靜的紅姐立馬拉高了音量:“要錢不要命了你!”

肺部不再劇痛,鐘杳拉下了一點氧氣麵罩:“紅姐,我隻差一部劇,就能解約了。”

“……”許紅像是被噎了一下,沉默片刻,道:“去見誰了,周璟晚?”

鐘杳閉了閉眼:“最後一次。”

許紅沉沉道:“當初因為他和你的那張照片,你把自己當牛做馬賣給公司五年,現在也是因為他,你兩年多沒有再犯的病複發的這麼嚴重。鐘杳,你還有幾個五年可以賣?你還有幾個身體可以禍害?”

鐘杳低垂眼睫,重複道:“最後一次了。”

“你自己想想清楚。”許紅站起身,強行把氧氣麵罩又給鐘杳扣上,踏著高跟鞋摔門離開。

屋內鐘聲滴答滴答,敲在鐘杳已經恢複平靜的心口。

茶幾下有一個抽屜,鐘杳伸手慢慢拉開。

裡麵沒有剪刀、遙控器、紙巾或者針線盒等家庭用品,隻有一張被倒扣的照片。

鐘杳用手指輕輕挑起一角,卻因為沒有長指甲,挑的更遠了。嘗試了幾次,照片被越推越遠。

他維持夠那張照片的姿勢很久,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麼一樣,摘掉氧氣麵罩。這次終於拿起了照片。

照片中,麵容不似如今成熟冰冷的周璟晚和鐘杳兩個人,在大學校園的林蔭路下,相擁而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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