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時易,見時難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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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時易,見時難
作者:匿名
簡介:
和顧淮安離婚七年後,我們在濱城一家花店再次重逢了。
他撐著一把價值不菲的黑傘,渾身纖塵不染地走進來,身後跟著的助理連忙為他收傘。
而我,穿著洗得發白的舊T恤和一雙沾了泥的雨靴,正狼狽地和老闆討價還價,想把幾盆被雨打蔫了的多肉便宜點盤下來,給我那小小的包子鋪添點綠意。
1
和顧淮安離婚七年後,我們在濱城一家花店再次重逢了。
他撐著一把價值不菲的黑傘,渾身纖塵不染地走進來,身後跟著的助理連忙為他收傘。
而我,穿著洗得發白的舊T恤和一雙沾了泥的雨靴,正狼狽地和老闆討價還價,想把幾盆被雨打蔫了的多肉便宜點盤下來,給我那小小的包子鋪添點綠意。
店員顯然認識他,恭敬地喊了一聲:“顧教授。”
我背對著他,身體在那一瞬間僵住了。
顧淮安,這個名字像一把生了鏽的鈍刀,曾在我心口最柔軟的地方反複切割,留下了一道永遠無法癒合的疤。
他如今是濱城大學最年輕的物理學教授,是國際上都叫得上名號的天才。
而我,是城南那條舊街上,一個平平無奇的包子鋪老闆娘。
“給我包一束卡羅拉玫瑰,九十九朵。”
“我太太懷孕了,聞不得太香的花。”
他的聲音還和從前一樣,清冷中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磁性,我聽著,心裡一片死水微瀾。
太太,懷孕了。
多好。
我低下頭,抱起那盆最便宜的仙人掌,準備付錢走人。
可就在我轉身的瞬間,他看到了我。
顧淮安那張被譽為“物理學界顏值天花板”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震驚、錯愕,甚至是一絲慌亂。
他那雙曾看過無數星辰宇宙的眼睛,此刻死死地鎖著我。
“蘇晚?”
我扯了扯嘴角,衝他點點頭,聲音平靜:“好久不見,顧教授。”
說完,我抱著我的仙人掌,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漫天雨幕裡。
雨水很冷,可我的心,早在七年前那個冬天,就已經凍透了。我的包子鋪叫“晚來香”,開在一條煙火氣十足的老街上。
店裡夥計小月是個剛滿二十的姑娘,手腳麻利,就是嘴碎了點。
我抱著仙人掌濕淋淋地回到店裡時,她正坐在小板凳上刷著手機。
看到我這副模樣,立刻跳了起來。
“晚姐,你掉河裡啦?快快快,換身衣服彆感冒了!”
“喲,還買了盆刺頭回來?跟誰學的浪漫啊?”
她一邊嚷嚷著,一邊給我遞上乾毛巾,眼神卻瞟到了我懷裡的仙人掌上,我笑了笑,沒接話。
“晚來香”是我爸留給我的。
他臨走前,拉著我的手說:“晚晚,咱家這包子鋪,養活了你,也養活了那個沒良心的……爸對不起你,要是當初沒把那頭狼崽子撿回家就好了。”
我爸說的狼崽子,就是顧淮安。
八歲那年,顧淮安被他那個賭鬼父親打得半死,扔在巷子口。
是我,八歲的蘇晚,把兜裡買糖的錢全給了他,又哭著把他拖回了家。
我爸媽心善,看他可憐,就這麼把他留下了。
他隨我媽姓蘇,叫蘇淮安,成了我的“哥哥”。
可我爸很快就發現,這個沉默寡言、渾身是傷的少年,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
那些我們看起來如天書般的數學物理題,他掃一眼就能心算出答案。
從那天起,我爸就把所有的心血都傾注在了他身上。
我們家不富裕,我爸媽開著這家小小的包子鋪,起早貪黑,硬是從牙縫裡省出錢來,供他上最好的學校,報最貴的輔導班。
而顧淮安也爭氣,一路跳級,十六歲就考上了濱城大學的物理係。
他入學那天,站在我們家那個狹窄的樓梯口,對我鄭重承諾:
“晚晚,等我,我以後一定讓你過上最好的日子,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我相信了。
就像我相信童話故事的結局,永遠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晚姐?晚姐!想什麼呢,魂都飛了?”小月的聲音把我從回憶裡拉了回來。
我回過神,發現自己正對著那盆仙人掌發呆。
“沒什麼,想起些以前的事。”我把仙人掌放到窗台上,轉頭問她,“今天生意怎麼樣?”
“老樣子唄。”小月撇撇嘴,“不過剛剛來了個怪人。”
“怪人?”
“對啊,開著一輛我都不認識的豪車,停在街口,就站在咱店門口的屋簷下躲雨,也不進來,也不走,就那麼直勾勾地盯著咱們的招牌看,跟個望夫石似的。”
我的心咯噔一下。
還沒等我說話,門口的風鈴就響了。
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帶著一身潮濕的雨氣。
正是顧淮安。
小月嘴巴張成了“O”型,看看顧淮安,又看看我,臉上的表情精彩極了。
顧淮安的目光掃過店裡簡陋的桌椅,最後落在我身上,眼神複雜得像一團解不開的函式。
“我……”他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我能……要一籠肉包嗎?”
我平靜地點點頭,轉身走進後廚,對他,就像對待任何一個普通的客人。
小月悄悄跟進來,壓低聲音,激動得快要冒泡:
“晚姐!這不就是濱城新聞上那個天才物理學家顧淮安嗎?他怎麼會來我們這破地方?還……還認識你?”
我沒理她,熟練地從蒸籠裡夾出熱氣騰騰的包子,裝盤,遞給她:“送過去。”
小月端著包子,一步三回頭地出去了。
我站在後廚的簾子後麵,看著顧淮安。
他坐在那張掉了漆的木桌前,背脊挺得筆直,與周圍的煙火氣格格不入。
他拿起一個包子,慢慢地咬了一口。
然後,他的肩膀不易察覺地垮了下來。
我知道,我們家的包子,餡料的配方三十年沒變過。
那是他從八歲到二十二歲,吃了整整十四年的味道。
是家的味道。顧淮安最終沒有吃完那籠包子。
他留下幾張百元大鈔,什麼也沒說,就那麼失魂落魄地走了。
小月拿著錢,湊到我跟前,一臉八卦:
“晚姐,坦白從寬!這帥得人神共憤的顧大教授,跟你到底什麼關係?前男友?”
我擦著桌子,淡淡地說:“前夫。”
小月的下巴差點掉在地上。
接下來的幾天,顧淮安沒有再出現,我的生活也恢複了平靜。
直到一個星期後,一個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的人,找上了門。
那天下午,店裡沒什麼客人,我和小月正在包明天要賣的包子。
一輛火紅色的保時捷囂張地停在了店門口,車上走下來一個穿著香奈兒套裝,挺著肚子的女人。
是林薇薇。
顧淮安的現任太太。
她踩著七寸高的高跟鞋,嫋嫋婷婷地走進我的包子鋪,臉上掛著勝利者般的微笑,眼神裡卻滿是戒備和挑釁。
“蘇晚姐,好久不見,你……過得還好嗎?”
她故作親昵地開口,目光卻嫌棄地掃過我身上沾著麵粉的圍裙。
小月“噌”地一下站了起來,擋在我麵前:“你誰啊?我們不認識你!”
林薇薇輕蔑地瞥了她一眼,然後從愛馬仕包裡拿出一張銀行卡,輕輕放在桌上,推到我麵前。
“蘇晚姐,我知道你過得不容易。這裡麵有五十萬,算是我和淮安的一點心意,你拿著,去彆的地方做點小生意吧,彆再開這家包子鋪了。”
她的聲音溫柔,話裡的意思卻像淬了毒的針。
她怕我。
怕我這家小小的包子鋪,會勾起顧淮安那點可憐的、早已被他拋棄的良心。
我看著那張卡,笑了。
“林薇薇,”我抬起眼,平靜地看著她,“當年,你穿著我給你買的白裙子,跑到我麵前,哭著說你走投無路,求我收留你的時候,也是這麼楚楚可憐。”
林薇薇的臉色白了白。林薇薇曾是濱城大學附近花店的一個賣花女。
那時候,我和顧淮安已經結婚,他博士在讀,前途無量,而我,放棄了保研的機會,在他所在的學院做行政,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顧淮安有個愛好,喜歡在書房裡養些花花草草。
他說,那些植物的生長規律裡,也蘊含著宇宙的秩序。
就是在花店,他認識了林薇薇。
林薇薇很聰明,她看出了顧淮安的與眾不同。
她會捧著一本《時間簡史》向他請教,會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說一些“顧博士,您說的這些,比花開的道理還迷人”之類的話。
而我,隻會問他“今晚想吃紅燒肉還是糖醋魚”。
後來,林薇薇說她家裡困難,讀不起書了。
我看著她那張清純無辜的臉,動了惻隱之心,勸說顧淮安一起資助她上了大學。
我甚至把她當成妹妹,帶她回家吃飯,給她買漂亮的衣服。
我以為我做的是好事。
我親手為我的婚姻,引來了一個掘墓人。
我永遠忘不了那個晚上。
我提前下班回家,想給顧淮安一個驚喜,卻在臥室門口,聽到了讓我如墜冰窟的聲音。
我推開門,看到了那輩子都無法忘記的畫麵。
林薇薇身上穿著的,正是我前一天剛給她買的白色連衣裙。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
我瘋了。我砸了家裡所有能砸的東西,撕碎了我和顧淮安所有的合照。
我像個潑婦一樣,揪著林薇薇的頭發,想把她從我的家裡扔出去。
顧淮安卻死死地護住了她。
他看著我的眼神,冰冷又陌生,像是看著一個不可理喻的瘋子。
“蘇晚,你冷靜一點!”
冷靜?我怎麼冷靜?我唯一的信仰,我用整個青春去愛的人,背叛了我!
那段時間,我得了嚴重的抑鬱症。
整夜整夜地失眠,大把大把地掉頭發,有時候會無緣無故地哭,有時候又會歇斯底裡地笑。
顧淮安沒有安慰我,他隻是越來越晚回家。
學校裡開始傳出風言風語,說我善妒多疑,精神不正常,配不上天才的顧淮安。
我試圖向所有人解釋,可沒人信我。
他們隻相信他們眼中那個溫文爾雅、前途無量的顧教授。
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是我的學位。
顧淮安利用他在學院的影響力,以我“精神狀態不適合繼續工作”為由,讓學校暫停了我的工作,甚至連我即將到手的碩士學位,都變得岌岌可危。
他要毀了我。
他要用最體麵的方式,把我從他的世界裡,徹底抹去。
終於,在一個我試圖用煙灰缸砸向林薇薇的下午,顧淮安叫來了救護車。
不是普通的救護車。
是精神病院的。
2
我被兩個強壯的護工按住,掙紮著,哭喊著,看著顧淮安。
他站在門口,逆著光,表情模糊,隻對醫生說了一句:“她病了,很嚴重。”
我被拖走的時候,林薇薇就站在他身後,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在精神病院的日子,是黑色的。
每天都有人對我指指點點,每天都要吃那些讓我昏昏欲睡的藥。
我爸媽哭著來找顧淮安,求他放過我,他卻避而不見。
我以為我的人生就要這麼完了。
直到有一天,我發現自己懷孕了。
是在一次孕吐後,一個好心的護士悄悄幫我做了檢查。
那個小生命的到來,像一道光,瞬間照亮了我黑暗的世界。
為了他,我必須活下去,必須好起來。
我開始積極配合治療,按時吃藥,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正常人”。
我給顧淮安打電話,告訴他我懷孕了,求他接我回家。
或許是“孩子”這兩個字觸動了他,他終於同意了。
我以為,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我太天真了。
回家那天,林薇薇也在。
她挺著微微隆起的小腹,依偎在顧淮安身邊,對我說:
“蘇晚姐,恭喜你。以後,我們的孩子可以一起長大。”
我看著她,又看看顧淮安預設的表情,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他不僅要留下林薇薇,還要留下她的孩子。
那天我們又吵了起來。混亂中,林薇薇忽然尖叫一聲摔倒在地,捂著肚子喊疼。
顧淮安想都沒想,衝過來一把將我推開。
我的後腰重重地撞在桌角上。
一股熱流,從我腿間緩緩淌下。
我失去了我的孩子。
也徹底失去了愛他的能力。
手術台上,我流著淚,也流著血,對守在門口的顧淮安說:“我們離婚吧。”
他沉默了很久,說:“好。你淨身出戶。”“……所以,你現在拿著五十萬,來收買我,讓我離開這個我爸留給我的,我唯一的家?”
回憶結束,我看著眼前臉色煞白的林薇薇,一字一句地問。
林薇薇被我眼中的恨意驚得後退了一步,隨即又挺直了腰板,強撐著說:
“蘇晚,此一時彼一時。你鬥不過我的。淮安愛的是我,我肚子裡懷的是顧家的長孫。你呢?你有什麼?一個被精神病院退貨的瘋子,一個開破包子鋪的黃臉婆!”
“啪!”
我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臉上。
這一巴掌,我忍了七年。
為我死去的孩子,為我被毀掉的人生,為我死不瞑目的父親。
林薇薇捂著臉,不敢相信我竟然敢動手。
她尖叫著朝我撲過來:“你敢打我!我跟你拚了!”
小月眼疾手快地抄起一根擀麵杖擋在我身前。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衝了進來,一把將林薇薇護在身後,厲聲對我嗬斥:“蘇晚!你又在發什麼瘋!”
是顧淮安。
他來了。
還是和七年前一樣,毫不猶豫地,選擇站在林薇薇那邊。顧淮安看著我,眼神裡滿是失望和憤怒。
“她懷著孕,你怎麼能對她動手?”
我看著他護著林薇薇的樣子,像在看一個天大的笑話。
“顧淮安,”我冷冷地開口,“七年前,我也懷著孕。你把我推倒,害我流產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我是個孕婦?”
顧淮安的身體猛地一震,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喃喃地說,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是不是故意的,已經不重要了。”我指著門口,“現在,帶著你的太太,從我的店裡滾出去。這裡不歡迎你們。”
林薇薇躲在顧淮安懷裡,哭得梨花帶雨:“淮安,她打我……我的肚子好疼……我們的孩子……”
顧淮安的臉色立刻變得緊張起來,他橫抱起林薇薇,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匆匆離開了。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我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空了,癱坐在椅子上。
小月擔憂地看著我:“晚姐,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眼淚卻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我不是為顧淮安哭。
我是為我自己,為那個再也回不來的孩子,為那段被徹底埋葬的青春。
從今天起,蘇晚,是真的死了。活著的,隻是“晚來香”包子鋪的老闆娘。我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可我低估了林薇薇的惡毒。
三天後的一個深夜,我被一陣劇烈的濃煙嗆醒。睜開眼,窗外火光衝天!
是我的包子鋪著火了!
我住在包σσψ子鋪樓上的小閣樓,火勢從樓下蔓延上來,已經封死了樓梯。我拚命地拍打著窗戶,大聲呼救。
濃煙越來越大,我漸漸感到呼吸困難,意識也開始模糊。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死在這裡的時候,消防員破門而入,將我救了出去。
我坐在救護車上,看著我那被燒成一片廢墟的包子鋪,那是我的家,是我爸留給我最後的東西……我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
警察很快查明瞭起火原因:人為縱火。
而監控錄影裡那個深夜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是林薇薇。
我簡直不敢相信。她瘋了嗎?她肚子裡還懷著孩子!
警察去顧淮安家帶走林薇薇的時候,我也在場。
林薇薇看到我,情緒瞬間失控,她指著我,對顧淮安尖叫:
“是她!都是她!淮安,隻要她還在,你就忘不了她!我就是要燒了那家店,燒死她,我們才能好好在一起!”
顧淮安看著狀若瘋癲的林薇薇,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疲憊和厭惡的表情。
他沒有為她求情,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隻是對警察說:“依法處理吧。”
林薇薇被帶走時,那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著顧淮安。她大概到最後都不明白,這個她用儘心機得到的男人,心裡最重要的,從來不是她,也不是我。
而是他自己,和他那光鮮亮麗的前途與聲譽。
任何會給他帶來麻煩和汙點的人或事,他都會毫不留情地剔除。
七年前是我,七年後是她。包子鋪沒了,我爸媽留下的老房子也沒了。
我就像七年前一樣,又一次變得一無所有。
小月收留了我,在她租的那個小小的單間裡,她抱著我說:“晚姐,彆怕,大不了我打工養你!咱從頭再來!”
我抱著她,哭得像個孩子。
就在我最狼狽的時候,顧淮安找到了我。
他站在小月那狹窄的樓道裡,穿著昂貴的定製西裝,手裡提著一個果籃,看起來和我現在所處的世界格格不入。
“對不起。”他看著我,聲音嘶啞,“都是我的錯。店鋪的事,我會賠償你,我會幫你重新開一家更大更好的。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很可笑。
“顧淮安,你是不是覺得,錢可以解決所有問題?”我問他。
他愣住了。
“七年前,你為了你的前途,把我送進精神病院,毀了我的名譽。你為了林薇薇,害死了我們的孩子。現在,你又為了你的聲譽,親手把懷著你孩子的女人送進監獄。”
我一步步走向他,直視著他的眼睛。
“你從來沒有愛過任何人,你隻愛你自己。你的道歉,你的補償,對我來說,一文不值。”
“我唯一想要的,就是你,從我的世界裡,徹底消失。”顧淮安走了。
他離開的時候,背影蕭索,像是瞬間老了十歲。
後來我聽說,林薇薇因為縱火罪,加上孕期情緒激動,在獄中早產,孩子生下來身體很不好。顧家不肯認這個孩子,顧淮安也一次都沒有去看過。
而顧淮安,他似乎也遇到了事業上的瓶頸。有小道訊息說,他最新的研究專案陷入了僵局,很久沒有出成果,曾經環繞在他身邊的光環,正在一點點黯淡。
這一切,都與我無關了。
我用火災的賠償款,加上這些年攢下的一點積蓄,在另一條街上,重新開了一家“晚來香”。
店麵比以前大了,也更亮堂了。小月成了我的合夥人。
開業那天,陽光很好。店裡人來人往,熱氣騰騰的包子香氣,混著人間煙火味,讓我覺得無比安心。
傍晚打烊後,我一個人坐在店裡,看著窗外車水馬龍。
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簡訊。
“晚晚,我今天路過你的新店了,很漂亮。對不起,還有……我後悔了。”
我知道是顧淮安。
我看著那條簡訊,很久很久。
然後,我平靜地刪掉了它,拉黑了那個號碼。
後悔嗎?
這世界上最無用的,就是遲來的深情和懺悔。
顧淮安曾是我仰望的少年星辰,他照亮過我整個青春。可也是他,親手將我的世界,拖入了無邊黑暗。
如今,我終於靠自己,從黑暗裡走了出來。
我不再需要他的星光了。
因為,我自己,就是太陽。新店的生意很好,我和小月忙得腳不沾地,生活充實而又疲憊。
我再也沒有見過顧淮安。
隻是偶爾會從小月刷到的濱城財經新聞上,看到他一閃而過的身影。
他好像更瘦了,眉宇間的清冷變成了化不開的鬱結。
新聞說他的科研團隊出了問題,似乎還捲入了一場學術紛爭。
那個曾經光芒萬丈的天才,好像正在從雲端,一點點墜落。
有一次,小月指著手機螢幕,小聲對我說:“晚姐,你看,他好像過得……也不怎麼樣。”
我正在揉麵,頭也沒抬,隻是淡淡地說:“彆人的事,跟我們有什麼關係?麵快發好了,準備上籠吧。”
小月看著我,然後笑了:“說得對!”
我的人生,就像這盆正在發酵的麵團,曾經被狠狠地摔打、揉捏,疼得快要散架。
但隻要給它一點時間和溫暖,它就能重新膨脹起來,變得柔軟而有力量,最終被塑造成我想要的模樣。
那天,一個頭發花白的老教授,顫顫巍巍地走進我的店裡,點了一籠肉包。
吃完後,他叫住我,歎了口氣:“姑娘,你是蘇晚吧?”
我點點頭。
他是顧淮安的博士生導師,王教授。當年,他也曾以為我是個不可理喻的“瘋子”。
“淮安那孩子……可惜了。”王教授搖著頭說,“他是個天才,可他的心,被東西矇住了。這些年,他一篇像樣的論文都寫不出來,整天把自己關在實驗室裡,像是在跟自己較勁。上次我去看他,他桌上擺著一張照片,是你小時候,紮著兩個小辮子,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
我的心,輕輕地刺痛了一下。
不是為他,是為那個再也回不來的,紮著小辮子的姑娘。
“王教授,”我遞給他一杯熱茶,微笑著說,“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
無論是愛,是恨,是那些撕心裂肺的疼,還是那些咬牙切齒的怨,都隨著時間,被揉進了我一個又一個的包子裡,蒸熟,然後嚥下,變成了我身體裡的一部分。
它們讓我變得更強大,也讓我更懂得珍惜眼前的平靜和溫暖。
送走王教授,我站在店門口,看著街上人來人往,夕陽的餘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長。
我看到街角的花店,新進了一批向日葵,開得金黃燦爛。
我走過去,買了一大束。
抱著那束溫暖的向日葵回家時,我想,明天,店裡的窗台上,又會多一抹亮色了。
至於那些曾經的黑暗和星辰,就讓它們,永遠留在過去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