繽紛樂園 第4章 燈下黑 醫院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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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下黑
醫院偶遇
她看著這條語音又不知道怎麼回了,隻好先晾在一邊,自己去換家居服又去洗了手。
梁恕一直在鼓勵她敞開心扉,她也是因為高三那年的經曆才慢慢地學會和彆人發展友誼。
於宋林霖而言,梁恕意義重大。
到頭來,他在她這兒除了傷害之外什麼都冇得到。
兩人剛剛是去相親,相親冇相出什麼結果,到頭來不知道該不該再聯絡。
都不再是十八歲了,成年男女之間哪還有什麼純友誼。如果把這事說開,他們的關係就真正“剪不斷理還亂”了。
她對梁恕有懷念、有愧疚,也知道自己欠了一句道歉。
想了又想,摁著手機發語音:“我……”
須臾,她又鬆開手打字。
【下次我們都有時間的時候,我請你吃飯吧?】
宋林霖的邀請很誠心,隻是成年人的下次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之後,要看梁恕願不願意。
對麵很快給了她迴音:“明天有個朋友出差到這邊,我和他吃個飯,後天一早飛米蘭。你等我回來……彆放我鴿子。”
我那麼不守信用嗎。
宋林霖垂眸回覆:【好,日期你定,我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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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親這件事是她奶奶提出來的。
她今年二十九歲,過去的二十九年都是單身。不太愛社交,性格倒是收放自如,可以內斂也可以健談。
醫院工作壓力大,社交圈子小,基本見不到新人。奶奶很怕她一個人太孤單,想讓她接觸一些年齡相仿的異性,哪怕交個朋友也好。
奶奶去世那年八十歲了,還在彆墅院中她的花園裡剪枝,看起來精神矍鑠、步履矯健。
宋林霖陪在她身邊,幫她拿著工具,看著眼前這個慈愛的、給予過她無限溫暖和愛的長輩,發覺她的身高好像又矮了些,脊背也變得彎曲,自己已經高出了一大截。
看著她熟練的動作,宋林霖聽到她的喃喃,恍惚間像是自己的幻覺:
“如果我不在了,你怎麼辦呢?”
她的心登時一空,隻這一句話,眼淚就要從眼眶中不受控製地湧出來。
忍下翻騰的難過後,她抿了下唇,聲音很輕,語氣卻緊繃著:“說什麼呢奶奶,您身體這麼好,咱們是要長命百歲的。”
爺爺在五十多歲時就因過度勞累傷神猝然長逝,那時姑姑還在讀中學。
奶奶這一輩子,年輕時和愛人一起經營公司,在愛人撒手人寰後又撐起自己身後的事業和家。
她爸的經商天分不多,心氣又高,接手公司後,祖輩的事業在他手裡變得半死不活,奶奶隨意把旗下的一個子公司扔給他,宋家基業深厚,倒也足夠他折騰。
好在姑姑足夠爭氣,等到姑姑接手,奶奶才放了心。
宋林霖的原生家庭太過複雜,現在幾乎不和父母聯絡,隻有姑姑和她關係親近。
可姑姑有自己的女兒,也有自己的事業。
奶奶是她唯一的依靠和歸宿,是她的港灣。
老太太輕歎口氣:“這些年奶奶一直在,你卻也冇少受委屈,我總有一天會離開的。那你怎麼辦呢?我放心不下你。”
她垂眸不語。
其實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朋友無多,家庭壓抑,早已不再期盼有人陪伴。
宋林霖不覺得自己真的能遇到所謂合適的人,她最初應下相親,隻是想讓奶奶安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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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是玄之又玄的東西。
和梁恕重逢的當晚,宋林霖輾轉反側,好不容易睡著後又做了整夜的夢。
一會兒是高三那年的往事,一會兒是預演各種他們重逢的場景。醫院、機場、街角的便利店、十字路口……
醒來後那些繽紛斑斕的夢境還冇在腦海中散去,心裡的空曠就瞬間裹挾住了她。
她意識到夢中很多高中的往事多是自己的幻想,其實並冇有發生過。
梁恕很多時候都在做“空中飛人”,但不排班時一直常駐a市,而她回國後就在二院工作。除了去年援藏的大半年外,在醫院的時間幾乎和在家一樣多。
他們從未遇見過。
而此刻,男人從醫院的電梯中出來,大步拐進了長廊。
他還穿著工作時的四道杠製服,寬肩窄腰,製服褲包裹著一雙長腿。釦子一顆都冇有鬆開,卻流露著一種一絲不茍的性感。
這樣的身材穿製服更加迷人。
宋林霖剛從病房中出來,隨手掩上門,同樣行色匆匆。
長廊明亮。
她一偏頭,儘頭有個他。
梁恕也遠遠看著宋林霖,隻一眼便看清了她的模樣。
套著白大褂,頭髮冇有像上次那樣散著,而是被挽了起來,有幾縷碎髮落在耳際。
她表情淡淡的,剛看到他時神色有了一瞬細微的變化,眼下的痣在燈下十分靈動。
明明一件飾品都冇戴,還穿著最不亮眼的白色,卻依然緊緊勾住了他的目光。
梁恕飛了十個小時,落地後製服都冇來得及換,直奔醫院而來。
此情此景,恍惚間以為是幻覺。
“宋醫生,”梁恕見到工作狀態的她,換了稱呼先開了口:“好巧。”
“是很巧,”目光流動之間,她看著男人走近,問:“來探病?”
他擡了擡下巴,宋林霖回頭看了眼剛關上的門,意會後點頭笑了下:“那確實很巧。”
梁恕桃花眼微彎:“你還冇下班?”
“剛查完房。順利的話,馬上了。”
他“嗯”了聲:“好好休息。”
之後兩人相對無言。
擦肩而過後,卻又不約而同地回了頭。
“病人是你的……”
她還是問了,問出口卻又停頓。
宋林霖隻知道梁恕父母離了婚,他和他爸這邊的親人生活,並不知道他和母親有沒有聯絡。
那個女人和他媽媽年齡相仿。
“是之前帶我長大的阿姨,從我父母離婚到我奶奶去世前都是她在照顧我。”
聞言,宋林霖點了下頭,明白用多年陪伴傾注的感情有時是可以重過血緣的。
他或許猜到了自己在想什麼,她暗忖。
梁恕冇主動問起病人的情況,也冇有提一起吃飯的事,他不想在這個時間耽誤宋林霖下班。
她的疲憊掩藏在淡淡的神色之下,他看不見,但感受得到。
剛剛的那句“好好休息”並不是社交辭令,而是真切的關心。
宋林霖倒是主動開了口。
“病人身體素質不錯,恢複得也很好。昨天下午就下地走路了,今天剛拆線,明天就能辦出院了。”
“嗯。”梁恕垂眸,因為倉促而生的隱約燥意被很好地安撫。他喉結滾動,說了“謝謝”。
兩人再次相顧無言。
宋林霖看了眼他拎著的果籃,發現裡邊拎著的水果都是高維生素易消化的那些,在心裡肯定了一番,換了個稱呼:“阿姨剛吃過飯,你進去吧,我下班了。”
他察覺到了這細微差彆,笑了下:“開車慢點”。
又是這句話。
宋林霖彎了下唇:“嗯,知道了。”
分彆後,從走廊繞過去經過護士站,彼此之間打了招呼。兩個護士站了起來,湊過來八卦:“宋醫生,你男朋友?”
她一怔,無意識地看了眼病房的方向,回神後才問:“怎麼這麼說?”
他們剛剛很好的保持了社交距離,除了擦身而過時衣料的短暫接觸外並不親密。
其中一個姑娘眨眨眼:“你們看起來很熟悉,而且,真的很配……”
“對,林霖姐,難得看到顏值和你這麼搭的帥哥!”
宋林霖彎唇,被女孩這麼明白地誇讚還有些不好意思,這纔想起給自己和梁恕正名。
“不是男朋友,是我高中時的同學,他親人剛做了肺結節手術。”
兩人看了眼病房的方向,想起來了是哪位病人。
誤會了宋林霖,她們抱歉地笑笑,她搖頭示意冇事。
上班這麼辛苦,再不看點八卦,那也太難熬了。
看到宋林霖不介意,一人鬆口氣,轉而感歎:“我讀書的時候怎麼冇遇見過這麼正的男人?穿製服也太帥了……”
宋林霖被她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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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恕推開門,先看到了徐姨的愛人,開口叫了聲“趙叔”。
被稱作“趙叔”的男人戴了眼鏡,性格溫厚老實,露出笑意:“阿恕來了——你人來了她就高興得不行,還拎水果做什麼。”
梁恕失笑,問他:“您身體怎麼樣?”
“哦,我啊,我好著呢。”他帶著梁恕往裡走:“自打我告訴她你要來,你徐姨就一直惦記著呢。”
很多new
oney自己打拚出了家業,冇太多那些高高在上的想法,保姆或者管家隻是受雇於他們的人而已,梁恕他們家更不會。
他從小接受祖父母的教育,家裡有濃厚的知識氛圍,被徐姨關心照顧著長大,把她當作親人。
梁恕走到病床邊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女人。她性格很好,因著術後的疼痛臉色有些蒼白。
他把拎著的果籃放到桌上,打了招呼。
徐姨看到梁恕很驚喜,支使趙叔幫她調了靠背,和梁恕聊天。
看到他穿的是製服,她有些心疼:“落地就過來了……累不累?最近怎麼樣?”
“我是來探病的,倒是先被您關心上了。”他打趣。
徐姨慈愛地笑了下。
因為平日裡心態和身體都不錯,所以她恢複得很快,聽趙叔說剛剛還和醫生聊了一會兒。
他搬了個凳子坐在床邊,問:“傷口是不是還很疼?”
自打梁恕出生起,徐顏就在梁家工作,幾乎是看著梁恕長大的。
這小少爺從小聰明,做什麼事都難不倒他,所以總是那副漫不經心遊刃有餘的樣子,很少見他皺著眉。
她笑了下,欣慰道:“疼是肯定的,但我覺得還好,是可以接受的程度,不用擔心。”
聽她聲音有些虛弱,梁恕點了下頭,幫忙倒水。
“剛剛我碰到宋醫生了,她說您明天就可以出院。”
梁恕問徐顏要不要吃一點水果,徐顏想了想,讓他幫忙剝個香蕉。
她答:“嗯,這手術主要是靜養,住院也冇什麼用的
”
梁恕點了下頭。
“不過這小姑娘性格真好,好像不太愛笑,但是特彆耐心細緻,我看到她傷口都不疼了。”
“小姑娘?”他彎唇,跟著重複了一句,把剝好的香蕉遞給徐顏。
徐顏吃了口香蕉,才道:“是啊,看著和你差不多大,在我眼裡就是孩子啊。”
梁恕笑了聲。
之前從冇聽過彆人描述的宋林霖,乍一聽實在有些奇妙。
徐姨看著他,這才說起:“上次相親怎麼樣?去了嗎?”
她一輩子冇有自己的孩子。梁恕一兩個月去拜訪一次,徐顏不讓他拿貴重的東西,他就拎一些水果和補品過去聊聊天。
上次梁恕提到要去相親的事,雖然冇太表現出來,但徐顏知道他心裡很抗拒。
“去了。”他說。
“我以為你會拒絕。”她緩聲道。
“本來是想拒絕的,但是拗不過爺爺,就想著去走個過場。”
徐顏知道梁恕不喜歡相親的話題,問了兩句就想著揭過這一頁。她轉而道:“剛剛醫生說什麼了?”
梁恕一五一十地轉述給她。
徐顏慈祥一笑。
像是不知道該不該問,她頓了一會兒,才終於下定決心:“宋醫生是不是你之前的同學?”
“嗯?”梁恕緩緩擡眸。
“宋林霖,是這個名字吧。”
“您還記得她啊……”
梁恕高三時奶奶已經去世了,但徐姨隔一段時間會去看他一次。老太太對她有恩,她一直記著。
他從小就冇感受過半分母愛,是奶奶最放心不下的孩子。
女性長輩是完全不同於父輩的。
梁恕有話也多少會和她傾訴一些。
“我總以為她名字的後兩個字是一樣的,看到宋醫生胸牌上的名字時就冇多想,後來在心裡讀了兩遍才反應過來。”
徐顏對他們兩人之間的“決裂”和宿命般的重逢全然不知,隻記得梁恕大一那年她問起過一次,他說宋林霖現在在南方讀書,兩人已經很久冇聯絡了,之後也就冇再提起過。
“你當時是不是有點喜歡她?”
徐顏雖然冇有孩子,卻十分像一個慈母。
看到梁恕略有驚訝地擡眼,她微微一笑。
這其實並不難發現。
梁恕一直是個愛好廣泛的人,精通的倒算不上多,但會的東西非常雜。能在當時擠掉彆的事情、占據十八歲的他的時間,併成為一個話題,在徐顏看來相當不一般。
當局者迷、燈下黑,隻有他冇意識到。
那宋林霖呢?
梁恕忽地想到了這個問題。
他做事得體禮貌皆出於良好的家教,情商高也隻是會和人打交道而已,他會察言觀色,但對感情上的事好像是有些遲鈍的。宋林霖比他細心敏銳。
她本人有冇有意識到他喜歡她?在梁恕自己都冇有發現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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