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雪尋春_青山荒塚 第四十一章·魍魎(下)
·魍魎(下)
“發現嘲風的荒宅離龍門口不過半裡,卻不是從水寨到禦龍莊的必經之路,附近還有些棚戶,一問三不知,若非挽川堂的祝長安出麵求情,那些人都得遭殃……龍神幫上下恨不能將凶徒千刀萬剮,奈何線索寥寥,半籌莫展,隻好延請醫者過府,結果是嘲風沒醒,好幾個大夫還把命了進去,死得不明不白,造孽啊。”
溫厭春一皺眉,故作不解地道:“殺醫犯忌諱,龍神幫怎地下此狠手?”
縱使在禦龍莊內,知悉嘲風真實傷情的人也屈指可數,她留了個心眼,劉掌櫃不知就裡,當下嘖了兩聲,神色頗為自得,捋須道:“隻因嘲風受傷不重,之所以昏迷不醒,乃是中了明珠垂淚之毒,一天抓不到真凶,此事就得瞞住,否則鬨將開來,囚牛這大幫主的位置未必穩當,整個屏江府也要雞犬不寧。”
此人成日經營當鋪,卻對這些隱事瞭若指掌,看來不是玩忽職守的蠹蟲,溫厭春舒展眉頭,忽又道:“你既知個中內幕,怎沒在情報文書上寫明?”
劉掌櫃笑容一僵,迎上她冷厲如劍的眼神,無端心虛,低聲道:“六大派與十方塔連枝同氣,囚牛也沒有謀害嘲風的理由,我手裡無甚實據,豈敢貪功?”
若是個趨利避害之徒,這托辭也說得過去了,溫厭春心生計較,不置可否,轉而道:“如你所言,無論罪魁禍首是誰,囚牛要過這一關,嘲風的死活還在其次,當務之急是在明麵上堵住悠悠眾口,他難道沒想抓個替死鬼?”
劉掌櫃鬆了口氣,道:“囚牛已命人四處奔走,為消失兩年的暗榜殺手花非花造勢,言其刺殺四幫主蒲牢在前,襲擊三幫主嘲風在後,新仇舊恨,不共戴天!”
這話與祝長安所言不謀而合,溫厭春心念急轉,突兀道:“放著現成的對頭不管,偏要費力去找老仇家,也不怕徒勞無功,莫非這兩件事另有關聯?”
即便是禍水東引,也得取信於人,先前祝長安提及此事,雖未明說,神態卻冷淡,可見未敢茍同,親從者尚且如此,倘使嘲風真有個好歹,囚牛何以服眾?
她一語中的,劉掌櫃也不敢輕慢,斟酌半晌才道:“蒲牢死於花非花之手,已是三年前的事了,彼時據點未成,端倪難察,究竟是誰主使、有何恩怨,隨著花非花銷聲匿跡,至今無從追究,不過……有小道訊息說,此案與女人有關。”
“女人?”刹那間,溫厭春憶起在食肆裡的見聞,“祭龍神?”
劉掌櫃看她是個生麵孔,以為兩眼一抹黑,嘴上認了慫,心裡仍是不忿,聽得這三個字,不禁咋舌,又即掩飾道:“不錯,當年蒲牢被殺,也是在七月上旬,而且……龍門水寨本歸他管,祭祀亦由其主持,人死之後,嘲風才換位補缺。”
霎時,如有一道電光石火在溫厭春腦中迸開,連聲問道:“相關的女人是誰?”
“不知道啊。”劉掌櫃搖頭苦笑,“每年到了這個時候,嫁娶匆忙,拐賣頻出,本地女子人人自危,相鄰的州縣也不太平,一經中選,祭祀前都得待在水寨裡,隻聽說當晚有幾個外地來的不甚安分,教蒲牢帶走訓誡,事後發現少了一人。”
溫厭春凝神靜聽,隻覺遊絲般的線索正飛快交織,結心便是祭龍神,可惜劉掌櫃能給的情報也就這麼多,再要追本溯源,還得另辟蹊徑。
盞中燈芯燃燒過半,她起身告辭,劉掌櫃有意打聽“隊正”的訊息,卻被不軟不硬地推了回來,隻得悻悻作罷,正要送客,似又想起什麼,遲疑道:“對了,嘲風遇襲後,龍神幫將那片地方給圈了起來,我偷摸去探過,發現……”
當夜下了小雨,嘲風是乘車而去,車轍止於巷外,馬車翻倒在地,趕車的不見蹤影,周遭留有打鬥痕跡,料想那人中途改道,為嘲風所察,悍然出手。
“嘲風輕功甚好,凶徒也不是二流貨色,地上沒一個完整的腳印,實難分辨。”說到這裡,劉掌櫃不由愁眉苦臉,“我本想往裡探一探,無奈那陣子風聲緊。”
溫厭春瞭然,口雖不言,但從當鋪離開後,她走出這條街,倚在某處屋簷下,撚著鼻梁,徐徐吐氣,打消了回客棧的心思,仔細記憶路線,轉身朝碼頭去了。
三更未過,離天亮還有兩個多時辰,溫厭春一路施展輕功,避開巡街耳目,待她趕到龍門口,丁夜濃黑如墨,荒雞將鳴,千家萬戶睡得正沉。
碼頭上明火未熄,尚有人來回逡巡,想是值夜的龍神幫弟子,溫厭春屏住呼吸,悄然繞開,到得劉掌櫃所說的地方,好巧不巧,他們先時下榻之處就在附近。
陰雲未雨,她環顧四周,不見可疑身影,便吹燃了火摺子,找到案發的小巷。
此間道路狹窄,損壞的馬車還橫在地上,方圓丈許都被粗繩和木板圍了起來,溫厭春緩步而入,拿火摺子湊近一看,儘管龍神幫的人努力保護現場,奈何時過多日,這露天的風雨無情,印痕已消失殆儘,右手邊那條巷道亦如是。
她沒有遲疑,當即飛上左側巷牆,“噔噔噔”疾步踏前,如履平地,很快發現這是條死巷,兩頭隻得一個口子,可巷底那麵牆壁塌了大半,縱身翻過,眼前赫然是一座廢宅的後院,當日龍神幫弟子尋跡而至,便是在這裡發現了嘲風。
溫厭春蹲在牆頭上,除卻手裡的火摺子,四下裡一片黑暗,這宅子荒疏多年,院中雜草叢生,幾乎沒過了井口,她俯身而下,找到被打過標記的牆根,即為嘲風昏倒之處,秉火照去,見得旁側那根廊柱上有個爪印,裂木碎石,有如龍虎。
龍神幫武學以近身搏殺而揚名立威,隻看這痕跡,便知是嘲風留下的,由此推測凶手沒能一擊得手,將他引到這裡後,還鬥過幾回合,卻不知怎麼著的道。
溫厭春正自思量,火摺子被風撲得一暗,忙伸手罩住,斜眼瞥見那道爪印的邊緣有零星暗色,浸在斷木中,用指甲刮下些許粉末,竟是乾涸的血跡。
凶手當時沒能避過這一爪?念頭才將閃現,不等溫厭春琢磨,斜後方突然傳來異響,回身看去,走廊儘頭那間屋子早該空無一人了,此刻竟亮起了燭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