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雪尋春_青山荒塚 第五十章·捕蛇（中）
·捕蛇（中）
說來也是趕巧，溫厭春那日潛入地牢，製服梁婆子，得知了金花賭坊拐賣婦女的底細，這兩日混跡其中，東摸西找，查探虛實，還待尋機溜進賭坊掌櫃的屋裡，以期獲取更多的罪證，怎料她前腳出來，未及改道，便發現這邊有些異動，往日的打手跟仆役們沒了蹤影，數十人分散埋伏，個個殺氣大盛。
事出反常必有妖，溫厭春悄然靠近，發現賭坊掌櫃以身作餌，誘出一個蒙麵人，當鋪劉掌櫃旋即現身，坐實她當日的猜度，再聽他們提到絮兒，陷入圈套的倒黴蛋究竟是誰，頓時不言而喻。好歹認識一場，祝長安品行不差，也算個證人，倘使他身死於此，抑或受製於元凶，隻怕節上生枝，溫厭春稍經思索，出手相助。
麵具不甚穩當，溫厭春隨手打了個繩結，料知瞞不過身邊人，朝祝長安一頷首，忽而偏頭向右，讓過偷襲的小鏢，衣袂翻飛間寒芒疾閃，一枚銅錢飛射而去。
“撲哧”一聲，有死士擋在劉掌櫃的麵前，銅錢嵌入眉心，鮮血淋漓，其他人也不廢話，群狼捕羊似的圍攻而來。祝長安不敢大意，挺身向前，雙掌齊出，抓住當先兩人，頭顱相撞之下，應聲骨裂，皮開肉綻，有如破瓜。
與此同時，溫厭春聽得勁風在後，反手疾探，連刀帶人抓到眼前，不使甚麼花招，扭腰旋身，五大三粗的死士竟被她掄了出去，砸翻前方幾人。緊接著，溫厭春閃身越過刀光劍影，淩空倒轉，單足踏在院裡的假山上，此乃人工疊石而成，丈許長寬，本自鬆散，她氣沉丹田，任由那些死士搶到周圍，猛地擡足踏下。
“快躲開！”劉掌櫃疾呼一聲，奈何為時已晚，隻聽巨響震耳，甚於雷霆，整座假山轟然碎裂，大大小小的碎石塊迸向四麵八方，宛如狂風驟雨，來勢奇快，眾人來不及躲閃，被打了個頭破血流，合圍之勢立散，燈火散落滿地，飛煙漫塵。
祝長安大喜，逞勇突進，欲擒劉掌櫃，怎料撲了個空，想是乘機溜走了。一霎那，他怒從心起，拔足欲追，手臂卻被人拽住，溫厭春急道：“跟我走！”
說話間，一把快刀當頭斬來，她側身不回，蕩袖出掌，直直拍在這名死士的胸膛上，既沒有碎骨裂腑，也不曾取他性命，卻有慘嚎自其身後發出，原是另一死士貼背而近，隻待溫厭春打殺了前頭那人，氣力收發有隙，即出偷襲，就算殺不死她，也可斷之一臂，誰料被這一掌透勁破了伎倆。
身後那人突覺胸中劇痛，心脈寸斷，倒地立斃，血泊裡竟有碎骨肉，前方的死士兀自提刀在手，卻使不出半分勁力，溫厭春翻腕一推，輕易將他掀開，其他人為這一掌所懾，竟是呆立難動，祝長安呼吸一滯，也忘了掙紮，隨她飛身上牆。
風乍起，形影散，院中的死士這纔回神，沒等他們追出去，四下裡傳來雜亂的腳步聲，若是大肆搜找，勢必驚動外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故此遁去。
饒是如此，這裡的動靜實在不小，莫說賭坊前院，街坊鄰裡亦有察覺，大掌櫃讓瓦塊砸破腦袋，一時醒不過來，要想儘快收場，堵住眾人口舌，怕是難了。
溫厭春顧不得許多，也不管這幫敗類怎生是好，抓了祝長安捉隙而出，一路穿徑越牆，總算出了後門，二話不說，踹翻擋路的打手們，疾走暗巷。
祝長安如夢初醒，側頭看向窨井，要說出密道所在，卻被溫厭春搶了話頭，低聲道：“我心裡有數，你莫要指，他們一經發現，這條路也就廢了。”
聞言，祝長安驚出冷汗，默默跟在她身後，出了巷子，街上還有打著燈籠的人，他倆費了些工夫才甩開累贅，到得僻靜處，各自鬆了口氣。
歇過片刻，祝長安摘下蒙麵巾，要待道謝，溫厭春丟開麵具，搖頭道：“你心係絮兒，不惜孤身試險，我也是替她出手，省了那些虛頭巴腦的！”
“你——”才將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祝長安瞪目結舌，“你見過絮兒？”
“她沒事，你且穩住。”溫厭春側首，看見他上衣破裂，露出半片胸膛，一道疤痕斜貫在上，小指粗細，深長獰惡，似為猛獸所抓，受傷有些時日了。
瞬息之間，那道留在廢宅廊柱上的爪印閃過腦海，溫厭春背手在後，氣運勞宮，不動聲色地道：“這裡並非說話的地方，你隨我走，從長計議，如何？”
祝長安似有察覺，擡手扯過破衣，定定地看著她，沉聲道：“你我露了行跡，縱有遮掩，也瞞不得許久，姓劉的逃過一劫，必將反擊，留給咱們的餘地可不多。”
“你沒有落入他手，已是僥幸。”溫厭春笑得狡黠，“再者說，長夜未儘，他一個人著急忙慌地逃走，平生做多了虧心事，誰知要撞著甚麼孤魂野鬼呢？”
才將寅時三刻，秋東晝短夜長，離天亮還有一個多時辰。
劉掌櫃在死士的掩護下先行撤退，抄近路回到當鋪，驚魂未定。
店門關著，屋裡漆黑一團，小六兒被他趕去衙門盯梢，想是沒有回來，劉掌櫃繞到後堂，點燃一盞油燈，長長地吐了口氣，定了定神，提筆疾書。
埋屍地被人翻了個底朝天，金花賭坊又出亂子，這些事瞞也瞞不住，務必搶在禍水泄出之前找出對頭，劉掌櫃想到方纔的事，心中有了數，正要下筆，忽生遲疑，紙上頓時多出一個墨點，不由煩躁起來，隨手扯去。
門窗緊閉，室內無風，這張紙本該飄落於地，卻是懸在半空，劉掌櫃慢了半拍才發現不對，擡頭看去，書桌正對的牆上無端多出一道影子，好似鬼魅。
“冒昧來訪，情非得已，還請劉掌櫃見諒。”師無恙將廢紙鋪回桌上，眉眼含笑，說出的話卻是尖銳如針，“不過，恕在下唐突，你當真姓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