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雪尋春_青山荒塚 第七十五章·人鬼(下)
·人鬼(下)
《黃泉真經》的厲害之處,乃在血氣互化、乾坤移轉。若能練至第四層,已可控引內外功勁,操縱他人如傀儡,到得第六層,須得逆行經脈,置之死地而後生,然尹厲作法取巧,進境太快,根基不定。即便養成了鼎爐,一時也未便受用。
兩月前,他突破瓶頸,料知下一關難過,不得不暫緩采補,閉關潛修,皎娘察覺異樣,告知了楊破軍——早在主位更疊之時,兩人便已暗通款曲。
“先代堂主看得起楊某,允我修煉第一層功法,個中關竅,略有所知,皎娘才說完,我就猜到了尹厲的打算,隻是沒啥好招,且讓她留存證物,當不得已處,捅破窗戶紙,甚麼手段也使得……”
說話間,楊破軍的眼中大放煞氣,又即化為嘲謔,“老天有眼,我們還沒動手,他就在練功時走火了。”
自尹厲修煉《黃泉真經》以來,功力與日俱增,體內的瘀毒邪火也越積越多,原是走捷徑,憑靠少女元陰去克化,一朝回到正軌,頤精養氣,性命交修,反而讓他不適,可這一步如箭在弦,尹厲勉強行功,竟自氣血逆衝,就此倒下。
閉關的密室藏在禁地深處,皎娘是最先發覺之人,一驚過後,她自知嫌疑極大,做的事也經不起查究,便沒有聲張,轉頭去找楊破軍。
事在緊急,卻也有機可乘,尹厲的傷眼見得好不了,最多一月之命,隻是謝如英難纏,另外幾位亦非省油的燈,楊破軍想坐上那個位置。不僅要除掉絆腳石,還得名正言順。
聽到這裡,溫厭春大抵明白了,尹厲本是自作自受,皎娘與之沆瀣一氣,免不了牽連,而她勾通楊破軍,大難臨頭,定要拉他下水,兩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與其翻臉,弗如因勢利導,炮製一個“刺客”,牽引方向,伺隙爭權,再找個瓜葛不深的對家,禍水東引,挑唆變亂,到了兒一箭雙雕,真真是精明算盤。
不過,紅袖齋跟般若堂素無怨仇,容舜華更是聲名藉甚,拿他當軟柿子,未免失算……
溫厭春心念百轉,又聽單崇狐疑道:“如你所言,此謀的關鍵便在於皎娘,然前車可鑒,她怎肯枉擔罪名,不怕你假戲真做?”
楊破軍把弄著酒壺,似笑非笑,道:“若為了我,她當然不願,但有一筆舊賬,積壓已久,該當清算……單兄弟,你是本門出身,可還記得祖師爺的血債?”
單崇尚自怔忡,溫厭春已然省悟,她才將聽過黃泉老祖的軼事,隻聽這話,登時想到他死得不明不白,般若堂跟九幽夫人糾纏多年,莫非便是此故?
“自本門創立以來,殺過的叛徒、結下的仇家,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十之**都已見了閻王,惟獨這個叛徒……”
楊破軍斂去笑容,“祖師救下她的性命,收為弟子,豈知賤人心狠,欺師滅祖,篡竊秘笈,還占了大義的名頭!”
打從黃泉老祖身死,般若堂兩代堂主都在追查九幽夫人的下落。
但其失蹤於關外,聲銷跡滅,若非十年前的那一遭,真以為她死了。
楊破軍冷笑道:“皎娘原是九幽夫人的弟子,與先代堂主之徒相好,不惜出賣師父,隻可惜功虧一簣,尹厲將她帶了回來……你說,她想不想作個了斷?”
斷龍江一戰之後,容舜華淡出江湖,蟄居數載,及至昌平七年,他重現人前,卻已守鰥,武林群雄聽得訊息,無不詫然,誰能想到其妻會是當年的九幽夫人?
溫厭春對此已有料想,隻是百感交集,卻看單崇大驚失色,連聲追問,楊破軍道:“我在密室裡找到一封匿名血書,上頭將這些事寫了個清楚,至於它從何而來,暫且無法得知,不過……皎娘在容舜華的寢臥內發現了一幅地獄圖,的確是九幽夫人之手筆,隻待尹厲一死,速即裡勾外連。”
聞言,單崇神色變幻,心知楊破軍向他和盤托出,除卻把柄堪用,更有籠絡之意,可這賭局關乎性命,萬一押錯寶,勢必血本無歸,以是遲疑不決。
楊破軍臉一沉,道:“單兄弟,我跟你交個底,尹厲的傷其實有救,我卻不能容忍,隻是謝如英和容舜華都請了金蘭使者,我要對付他們,還得你出麵相助。”
溫厭春正想悄然離去,不由得心頭一震,單崇業已愣住,待他回魂,登覺汗流浹背,強笑道:“楊護法客氣了,我有任務在身,合該助你一臂之力。”
言至於此,兩人可算沆瀣一氣,楊破軍道:“容舜華不好對付,他身邊的金蘭使者也是厲害角色,而況紅袖齋經營幾年,已有了底蘊,皎娘怕是矇混不過,好在尹厲活不到天亮,你設法攔下同僚,我讓謝如英死在碎玉山,此事可成。”
說著,他想起一茬,又道:“對了,我這兒有個活口,乃係容舜華好友之徒,還跟過九幽夫人,差點揭破了皎孃的身份,給她弄下山來,此時也該醒了。”
溫厭春暗道不妙,斜眼向周遭打量幾眼,出路在數丈開外,四下裡還有殺手,轉念一想,沉住了氣,隻見單崇跳起身來,叫道:“糟了!她也是金蘭使者!”
楊破軍大驚,忙叫人過去察看,溫厭春瞅準時機,借著亂石堆的掩護,悄沒聲兒地繞至牆外,卻沒逃走,反是現出身形,裝作巡風的,疾步前來報信,到得茅棚下,躬身一拜,似要說話,猛地裡雙手齊揮,兩把柳葉刀破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