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雪尋春_青山荒塚 第八十二章·婚事（中）
·婚事（中）
司空璿聽出她的話中之意，麵不改容地道：“先夫去後，我忙於事務，對靈兒多有疏忽，雖知族親們嬌慣著他，但本性未偏，隻要家業不敗，天真也無妨，可惜是急景凋年，我若不在，誰還會寬縱他？人生在世，不免長慮後顧。溫姑娘，靈兒認你作義姊，我瞧你也是真心待他，於公於私，且請代為開解。”
按理說，溫厭春奉命而至，若要功成事立，務須聽從此言，勸說鐘靈毓迴心轉意，讓這場大婚順利舉行，可她心念百轉，遲遲未作回應，好在司空璿沒有催迫，待婢女端來好茶，賓主用罷，見天色不早，便使人安排客房。
鐘靈毓隨行相送，途中遇上三兩個客人，無不出言恭喜，溫厭春見他愁顏赧色，忍不住搖頭歎氣，到得僻靜處，問道：“你既不情願，怎又應下了？”
“我沒答應！”鐘靈毓一聽，大為光火，“他們急召我回家，就為這事，我早已回信拒絕，未料……婚約立定之時，我才將趕去屏江府，想著要找到玉蝶。”
說到最後，他喉頭一堵，眼眶也紅了，溫厭春歎道：“你還沒死心。”
鐘靈毓忽然身子微顫，捏緊拳頭，啞聲道：“玉腰奴……她不是玉蝶。”
溫厭春心中一動，還待問他幾句，不巧有兩名弟子尋來，說篤劍閣的車隊已到江畔，明早便可入城，司空璿安排鐘靈毓親往相迎，隻得就此彆過。
鐘家堡富比王侯，縱然是一間客房，內中陳設也極典麗，床榻上鋪著錦緞衾褥，甚為舒適，溫厭春卻自輾轉反側，一時想到玉腰奴的種種作為，一時是黯然神傷的鐘靈毓，公務與私情相權，應以大局為重，但其中有弊，左右為難。
思及此，師無恙的身影又從她心頭閃過，這廝先行一步，可到了夔城，仍不聞其音訊，鬼知道他是在路上給甚麼麻煩絆住了手腳，還是存心要躲著她。
牽念之下，睏意全無，溫厭春索性起身，吹滅了燭火，提劍去到後山。
她的劍技不成章法，都是從生死搏鬥中自悟出來的，大半年間，幾經磨練，又已大有體會，眼見得四下無人，身隨意動，劍隨心發，不覺情誌合一，足足練了個把時辰，及月上中天，劍鋒揮過，青芒奔湧，前方丈許之外，泉流驟然斷折。
過了數息，飛珠濺玉，複又撲入深潭，溫厭春未及睜眼，一道聲音自水簾之後傳來：“好，真是好劍法！不想此地還有姑娘這般的人物，能否較量一番？”
她定睛看去，原來這飛泉之後有個石洞，一名黑衣男子正在練功，探身而出，隻見他身長七尺，劍眉星目，左邊袖甲已破，料想方纔給劍氣誤傷了。
溫厭春不知那邊有人，自覺理虧，連聲致歉，哪知對方置若罔聞，持劍站在洞口，雙目炯炯，有如電閃，沉聲道：“姑娘劍技不俗，還請出手指教。”
此人不知是何來路，性情乖僻，又且喜事在即，刀劍無眼，溫厭春到鐘家堡作客，怎能節外生枝？以是還劍入鞘，拱手道：“請恕我不敢答應，告辭。”
她轉身便走，卻覺勁風乍起，一點寒芒如流星颯遝，眨眼間直逼後背，原是黑衣男子不肯放行，竟自拔劍出鞘，縱身撲將下來，攻勢淩厲，出招更是狠辣。
溫厭春早有防備，斜身閃避，未及開口，劍尖又已當胸刺來，她心下著惱，屈肘一擋，跟著抽劍還擊，隻見得火花四濺，兵刃交撞，幾息間便已拆了數十招。
“你沒有內力？”又一次雙劍相抵，溫厭春覺出古怪，對方的劍術勝她一籌，功勁卻不足，但看其身手矯健，招數精奇，也不似疏於修煉或丹田受損。
黑衣男子借勢向上一縱，道：“我為求劍法精進，自封經xue，姑娘不必顧忌。”
聽得這話，溫厭春未置可否，但病已劍離手，直直釘入後側的岩石間，隨即折一根樹枝，看向他劍上的缺口，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討你的便宜。”
二人以武相見，又鬥了百餘招，你來我往，各有長短，漸漸打出意趣，真如切磋攻錯一般，當真痛快，而在崖壁上，草木掩映，有兩道白影正自觀戰。
“這就是溫姑娘？”方九如仍作坤道打扮，低頭看時，下方劍光錯落，銳氣縱橫，偏又收放自若，不禁微笑，“看來她的傷勢已痊癒，正要交個朋友。”
師無恙站在一旁，擡手壓下幕笠，淡淡道：“她的朋友也太多了些。”
說著拂袖而去，頭也不回，方九如啞然失笑，眼看黑衣男子挺劍疾進，險些將溫厭春逼下深潭，後者橫腿一掃，轟鳴聲大作，數不儘的水花向他攻去。
就在此時，數枚銀針自上側破空而來，溫厭春不暇思索，圈轉樹枝，迎向暗器，黑衣男子也已變招，翻身一滾，橫在她身後，提防偷襲，喝道：“誰？”
方九如也不躲藏，飛身而下，行禮道：“貧道無禮，隻是這深更半夜的，兩位動起刀劍來，倘或見了血，於主家而言，實在不妥，還請罷手。”
溫厭春細細向她打量，約莫有四十來歲，青袍黑褂，臂搭拂塵，作道姑打扮，臉上戴著半張木雕麵具，分明是素昧生平之人，但觀其言行，隱然有些熟悉。
兩百招已過，勝負兀自未決，再要戀戰，不免有所死傷，這下給人岔開，血氣為之一散，她丟下斷枝，道：“咱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兄台怎生稱呼？”
黑衣男子深鎖雙眉，頗有不悅之色，但看溫厭春莞然而笑，近旁又是生人，便也收了劍，抱拳道：“在下姓謝，單名一個‘庸’字，並非鐘家子弟，此番前來道賀，除了觀禮，還想挑戰幾位高手，今夜得遇姑娘，實為幸事。”
溫厭春暗道這人真是個武癡，險些失笑，也有些佩服，與他自報姓名，言定一有機會，再找個清靜所在，放開禁製，好好的比試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