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雪尋春_青山荒塚 第八十五章·秘藏(中)
·秘藏(中)
那一劍實乃宋清川平生所愧,他心下大痛,又想到師侄慘死,凶嫌就在眼前,難抑怒火,出言質問,但見謝庸臉上閃過一絲黯然之色,道:“宋長老忘了麼?當年是我將阿琇救回篤劍閣,和她兄妹相稱,此行隻想來喝一杯喜酒。”
新娘名叫周琇,如此稱呼,足見親近,各人麵麵相覷,正自驚疑不定,師無恙忽然道:“如此說來,即便你叛出師門,她也還信任著你?”
謝庸一怔,鐘靈毓心想這廝在裝傻,便將驗屍的結果說了出來,卻見他臉色大變,似是錯愕,又像悲痛,隔了好一陣,才道:“你們有所不知,那時我含冤莫白,阿琇以苦肉計助我逃走,若是受了脅迫,乍然相見,豈會毫無防備,讓我不聲不響的欺近身去?宋長老,你原先不信我,現在也是。”
一經提及昔年之事,宋清川更是怒不可遏,雙眼瞪看謝庸,斥道:“當初你口說無憑,今日亦無證據,人命關天,教我如何信你?”
溫厭春頂了師無恙一手肘,叫他彆再拱火,插口道:“宋長老,你在房中被人襲擊的時候,此人正和靈毓起了爭執,這件事好歹不是他做的,且問個明白吧!”
謝庸肩頭受傷,處境不利,聽出她有解難之意,也不想枉擔罪名,道:“前夜,有人潛進我的屋子,行凶未遂,遁去無蹤,可我到此不久,近日無讎,懷疑是某個對頭發現了我的行藏,因而喬裝一番,在堡寨裡打探訊息。”
他坦然相告,甚而說了易容改裝的物事藏在何處,須知司空璿收到白帖之後,鐘家堡便已增設崗哨,隻消找著東西,向把守各處要道的弟子求證,立見分曉。
溫厭春自知那晚的真相,未料有此誤會,橫了師無恙一眼,卻不好當眾說破,索性將錯就錯,乘機套出謝庸的實話來,便問道:“你懷疑誰?”
謝庸稍一猶豫,道:“此人反複無常,奸狡詭譎,有多種身份,與我齟齬不合,素日用的也是假名,但……首次相見,她自稱花非花。”
話音甫畢,各人皆驚,不待他們回過神來,又聞一聲叱喝,鐘靈毓搶出兩步,氣恨恨的瞪著謝庸,咬牙道:“胡說!花非花跟你見過,我自個兒怎地不知?”
霎時,庭院內鴉默雀靜,得虧弟子們都已退到牆外,聽不到這些話,否則風聲透出,勢必會引起軒然大波。饒是如此,辰十五等人覺出隱意,均感難以置信。
溫厭春想起鐘靈毓使出的險招,以及他在看到白帖之時,也曾極力為花非花辯護,往事疾閃如電,她猛地轉頭,看到白玉蝶睜大雙目,數度欲言又止。
“玉蝶,事已至此,你不必再為我遮掩了。”鐘靈毓擺了擺手,慘然一笑。
他生在鐘家堡,自幼錦衣玉食,雖蒙長輩疼愛,卻也苦心學成了文武藝,察覺族親們的態度日漸古怪,又因司空璿以外姓之身掌權,積不相能,恐禍起蕭牆,而鐘靈毓深知母親的,不肯讓人拿他的身份作筏子,也不想被束縛在一方天地之間,便裝出懶怠模樣,在十五歲那年離家出走,又為一腔血勇之氣,成了花非花。
三年前,鐘靈毓路過江城,偶然救下一位老者,原是百川會白家的忠仆,眼看他重傷垂死,奄奄一息,兀自念著被惡賊擄走的小姐,便取三兩銀,答應救人。
“我原不知賊子的來路,追至屏江府,這才明白此事之難,可是百川會未得善報,已使人痛心,白前輩更是我爹的義弟,叫我如何袖手?至於蒲牢……我起先隻想救出玉蝶,發現他殘虐無辜,作惡多端,加之麵臨生死關頭,不能不下殺手。”說到這裡,鐘靈毓深深吸了口氣,“我雖未後悔,但心有餘悸,帶著玉蝶躲避龍神幫的追殺,情意漸生,決定帶她回家,舍棄花非花的身份不用。”
有道是樹欲靜而風不止,鐘靈毓經此一事,當真受了教訓,若是他依然故態,早晚要栽進泥沼,屆時又將連累家族,最好是能作個脫殼金蟬,再也不管恩仇,豈知他打定了主意,白玉蝶離奇失蹤,遍尋不著,隻得先行回家,暫避風頭,暗中調查她的下落,到得年初,化名白玉去了回春鎮,其後諸事,不必贅言。
“嘲風也是我殺的。”鐘靈毓看向溫厭春,目光中流露出十分的愧疚,“阿姊捨命救我,又替我執言,我卻辜負了你的信任,當時……絮兒她們給龍神幫逼死了,嘲風還想殺人滅口,我得知祝兄弟墜江,假裝失手被擒,誓殺此獠。”
這樁大案總算是真相大白,在場的三位金蘭使者卻都心中一沉,師無恙微微搖頭,示意溫厭春不要開口,可她認為嘲風死有餘辜,雖惱鐘靈毓多有隱瞞,但也能體諒他的苦衷,何況此事緊迫,千頭萬緒,才將有了眉目,怎能裝聾作啞?
溫厭春思索片刻,望向謝庸,問道:“你認識的‘花非花’,是男是女?”
大婚正日,鐘靈毓作為新郎,端的是分身無術,到哪兒都有無數耳目在關注他,如何殺得了新娘周琇?不消說司空璿是他生母。想來想去,早在兩年之前,花非花的身份就已遭人篡竊,對方探得底細,竟自隱忍不發,直到鐘靈毓摻和進這些個禍事裡,再來因勢利導,渾水摸魚,溫厭春不得不疑到玉腰奴的身上。
謝庸本自心懷敵意,聽到鐘靈毓吐露隱秘,麵色稍霽,有意無意間瞥過他身邊之人,道:“是女的,她還有個常用的假名,叫作玉腰奴。”
師無恙微一眯眼,皮笑肉不笑地道:“此女疑是瀚漠奸細,你跟她很熟?
半日之間,謝庸已給他刺了好幾句,隻覺得莫名其妙,臉一沉,道:“我們的確有些乾係,但沒分毫情義,頂多是我的冤家對頭,若在平時,我樂於看她倒黴,但在這個節骨眼上,諸位先冤枉了我,又說她通敵,豈能讓人信服?事關重大,根株牽連,除非是證據確鑿,否則你們休想從我口中問出彆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