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雪尋春_青山荒塚 第八十六章·雪原（中）

    ·雪原（中）

臘月天，朔風寒，待到破曉時分，快馬出了夔城，渡過一條河流，積年不化的西川雪原就在眼前，趕上長夜將儘，若明若暗，渺渺茫茫，四野幾乎不見人煙，唯有山巒聳峙，冰凍三尺，縱然是絕世高手，也會為天地折服。

宋清川雖知道寶庫之所在，卻不熟悉地形，好在鐘靈毓跟了來，他少時常到這裡玩耍，對著那張羊皮圖紙，略一思索，心下瞭然，冒著風雪在前引路。

整整走了六個時辰，從天明到傍晚，眼中的景象幾乎沒有變化。

溫厭春撥出一口白氣，攏緊裘衣，她不知百十年前的鐘家人用了多少苦力，竟能在如此酷寒險要之所，建成一座秘庫，中途未見半個記號或路標，稍一不慎，便要迷失方向，甚而困死在無垠雪地裡，難道賊子已有十分的把握？

她分了心神，腳下稍一不慎，踩到了光滑如鏡的冰層，險些摔倒，得虧師無恙伸手相扶，方纔站定身子，前頭的鐘靈毓聽得動靜，張口欲呼，卻又閉嘴，邁步走轉回來，指著旁側的山壁，低聲道：“留神，這兒是個陡坡，往上走還有條近路，但層岩較薄，積壓了太多的冰雪，易發雪崩，我從前也不敢來的。”

眾人聽言，都打起精神來，調勻內息，放輕腳步，連大氣也不敢透一聲，直至轉進山坳，一片冰塔林出現在眼前，晶瑩剔透，千姿萬態，令人目眩神迷。

冰石之後，兩根半人高的玄鐵柱子相對而立，幾乎被積雪覆蓋，鐘靈毓連忙展開圖紙，喜容滿麵，這是開啟寶庫大門的機關，入口就藏在山壁中。

宋清川大喜，各人均加快腳步，正要奔進冰塔林，方九如忽然道：“慢著！”

她一直走在最後，此刻回身細看，似是發現了甚麼，溫厭春與師無恙交投眼色，也靠近一瞧，竟自悚然而驚，隻見他們走過的地上，相隔兩丈之處，不知何時多了些古怪痕跡，像人的腳印，卻是又大又深，而且間距頗遠。

“這是……業火教的鐵鞋絕技！”辰十五認了出來，不禁倒抽涼氣。

昔時業火教稱霸武林，靠的是藥、經、身三大絕技，其中“藥”為毒術，“經”指天人賦，所謂“身”，既是輕功，凡為本門嫡傳子弟，自幼穿戴鐵鞋，履冰赴火，上山下江，如此苦修數年，等他們長大，一個個身輕如燕，神出鬼沒。

大戰以後，因武林各派達成盟誓，加之十方塔處處防範，即使業火教密佈陰謀，不斷的派出高手，也未能大舉來襲，但看雪地上的鞋印，少不得有數十人。

溫厭春心中一凜，對師無恙打了個手勢，卻見他搖頭苦笑，眼下天寒地凍，已是蛇類冬眠之期，小青縱為異類，也怕冷得很，不能如平時那般追蹤敵人。

“腳印由後向前，難道……”她遊目環顧，“一路上有人跟著我們？”

天光已暗，陰氣森森，除了前方的冰塔林，附近彆無遮擋，偏生不見半個鬼祟的人影，甚而寂寂悄悄，眾人都感到一陣寒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至少也可確定了……”師無恙側首回望，“這都是業火教所為。”

謝庸鐵青著臉，狠狠盯著鞋印，啞聲道：“那也不能證實玉腰奴通敵。”

“好個頑石，你真對她沒情義？還是說你們彆有乾連？”師無恙不由冷笑，眼光轉向東邊，語帶雙敲，“快到地方了，是人是鬼，也該現出本來麵目。”

溫厭春自知這話是說給誰聽的，謝庸的底細不甚清白，到了這個節骨眼上，還在隱約其辭，委實令人懷疑，即便他跟玉腰奴不是一夥，也必有極深的瓜葛。

此事關連到業火教，已非門派之間的恩怨糾纏，溫厭春正自猶豫，但見方九如微微搖頭，又瞧得師無恙臉有譏誚之色，心念急轉，一把攔住鐘靈毓。

“謝兄，當年你劫後餘生……”她握住劍柄，“拜入了二相宮，對嗎？”

話一出口，眾人均感愕然，謝庸本已咬定牙關，這下也變了臉色。

溫厭春看得清楚，心中已無疑惑，斜目瞥了宋清川一眼，道：“於你而言，陽帝不但是現在的師尊，更有再造之恩，今番捲入這天大的禍事，真相未曾明白，你寧受冤屈，甚而喪命，也不想牽連二相宮，然變數疊出，由不得你了。”

頓了下，她轉過頭來，直視謝庸，道：“玉腰奴也與二相宮有關。”

謝庸不大會扯謊，便將能說的一氣兒說了，不能說的閉嘴，而他談及玉腰奴時，厭嫌之意，溢於言表，偏又不加解釋的為她保守，隻能是因烏及屋了。

幾句話隻將謝庸說得啞口無言，辰十五和另一位金蘭使者的神情愈發凝重，鐘靈毓也已心亂如麻，偷眼覷著師無恙，卻見他容色之冷漠，前所未有。

就在這時，一道女聲驟然響起：“姓謝的總是木訥無趣，你們問我好了！”

刹那間，四下裡白影疾閃，敵人原是不懼酷寒，藏在雪堆之中，一經現身，兵刃齊出，跟著“嗖嗖”數聲，暴雨似的暗器破空而至，便要把八人斬殺殆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