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雪尋春_青山荒塚 第十三章·危局（上）

    ·危局（上）

青牛山算不得巍峨雄奇，但有千畝之大，怪石嶙峋，蔥鬱垂陰，間生洞窟岔路，七彎八拐，縱橫交錯，要藏住一個人本自綽綽有餘，目下正值深夜，星繁月暗，瘴氣氤氳成霧，行走尚且不易，遑論追蹤覓跡。

乍暖還寒時，蟲鳴不可聞，幽靜詭譎，但在師無恙聽來，沒有更順耳的了。

青竹杖讓韓征收了去，他踉踉蹌蹌地走著，到了一棵粗壯的老樹下，氣力不繼，隻好倚著樹乾，席地而坐，麵色愈發慘白，唇也泛起青紫，顯是難受至極。

那件血汙斑駁的外袍早已丟了，師無恙上身僅一件汗濕了的窄袖中衣，風一吹，寒意透膚入骨，但與這點傷寒苦痛相比，還是間歇發作的耳鳴折磨更甚。

起初是雙側尖聲，如蟬高鳴，刺得顱腦眩暈，幾乎聽不見旁的聲音，而後症狀稍輕，轉為嗡嗡聲，耳內悶脹，尋常人尚且難以忍受，何況是聽覺靈敏的他？

好在這裡安靜，師無恙漸已適應，勉強沉下心來，運起一股內息，行氣一個小週天，粗重斷續的呼吸漸趨綿長均勻，耳鳴也得以緩解。

卻在這緊要關頭，不遠處傳來一聲輕響，似有枝葉碾斷，一經入耳，猶如針刺，方纔調勻的內息險又衝激經脈，喉口頓時湧上了一股腥甜。

霎時，寒意灌頂而下，師無恙雙目微開，氣沉丹田，卻枯坐不動，似未察覺。

一乾考生之中，鄭青蘭的輕功是數一數二的，她腳尖點地，如有清風托足，悄然靠近，霜刃早已出鞘，對準師無恙的後頸，手起刀落！

刹那間，師無恙反手擊出一掌，直直拍向鄭青蘭腰側傷處，來勢奇快，後者亦有防備，斜身轉步，右掄劈刀，忽見刀下人影疾閃，如煙飛散，教她一刀劈空。

說時遲那時快，鄭青蘭舉刀向上擋去，便聽“嗆啷”一聲，火星迸濺，師無恙淩空倒掛，藉此一撞之力，連人帶劍又翻上樹梢，真真是翩若驚鴻，鄭青蘭還未鬆出一口氣，劍鋒忽如毒蛇般從樹乾另一側刺出。

一時間，鏗鏘聲不絕於耳，鄭青蘭連擋數劍，隻覺樹上無處不是人影，周身已被劍光籠罩，顧此失彼，當即一個翻滾，退至丈外，揚手甩出一把鐵蓮子。

聽出風聲有異，師無恙縱身竄出，樹乾上立時多出十來個穿心窟窿，鄭青蘭窺得人影，又打出一把鐵蓮子，分作兩股，半數直奔他身上要害，半數封住前路。

她的暗器功夫原來也不在刀法之下！

破空聲轉瞬即至，師無恙飛身未落，一掌震開幾顆鐵蓮子，腰一折，鐵劍一轉一揮，風卷殘雲，剩下的未及打中，已為劍氣所挾，暴雨般朝鄭青蘭甩去！

鄭青蘭本欲搶步欺前，這下不得不抽身急退，寒光飛舞如蝶，刀勢風雨不透，但聞“叮叮當當”數十聲連響，反擊而回的鐵蓮子儘被擊落。

趁這當口，師無恙一個斜縱掠出丈外，好似離弦之箭，鄭青蘭急忙動身趕上，一追一逃，很快沒入密林。

風拂麵，挾著一股腐敗的味道，所過之處甚是濕滑，料想前方定有水窪泥沼，師無恙心生一計，暗自放慢腳步，將鄭青蘭引入其中，忽地反身回擊。

劍如白練，直奔肩頭刺來，鄭青蘭避之不及，一刀格開，迎麵又是一掌當頭蓋下，忙是後退兩步，卻見師無恙掌風迴旋，轉頭奔向前方。

她不敢遲疑，“噔噔噔”地踏樹越頂，雙目閃動，俯身疾縱，一刀劈了下去。

師無恙足下用力一踏，作勢前撲，鄭青蘭淩空翻身，刀鋒硬生生催出一尺，將要斬在他背上，不料師無恙折腰一轉，鐵劍回蕩刺出，正中她手背陽池xue，登時腕間一麻，刀險些脫手，不由向後跌去，深陷泥淖。

這些爛泥淤積了不知多少年月，當中除卻枯枝敗葉，還有腐壞的鳥獸蛇蟲，鄭青蘭一時出不來，臉色難看至極，師無恙告罪一聲，登萍渡水，飛身遠遁。

林中樹木雜多，陰影層疊，連一絲天光都透不進來，師無恙循著風向掠去，耳鳴又在發作，教他心煩，而在前方幾棵樹木之間，不知何時拉起了一張鐵絲網。

矮子藏在草叢裡，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道由遠及近的身影。

他跟鄭青蘭一同進山，憑借蛛絲馬跡鎖定了師無恙的行蹤，但要出手製敵，兩人合力也勝算不大，於是兵分兩路，鄭青蘭出麵對敵，將人逼入障礙重重的密林，精通暗殺的矮子則尾隨在後，窺準時機和方位，佈下埋伏。

鐵絲雖細，卻能削肉斷骨，何況肉眼難見，無聲無息，隻待獵物闖入陷阱。

矮子正屏息凝神，冷不丁一團黑影從天而降，重重砸在跟前，這動靜不小，將要縱身的師無恙立即止步，矮子也嚇了一跳，定睛看去，竟是個碗大的馬蜂窩。

此間人跡罕至，樹上有馬蜂窩也不稀奇，可無緣無故的，它怎就掉了下來？

不等他細想，隻聽“嗡嗡”聲大作，密密麻麻的一群馬蜂從中飛出，矮子猝不及防之下，整張臉被撲了個正著，忍不住發出慘叫，複又噤聲，心知暴露無疑，顧不得亂飛蜂群，猛地割斷拉繩，鐵絲網騰空飛起，朝師無恙迎麵罩去！

然而，他已失先機，但見師無恙不閃不避，一劍將鐵絲網劈開，左手挽風而舞，收去半張網子，又即向這邊拋來，絲網邊緣鋒利，未及人身，勁風切膚，矮子忙就地滾開，繞樹一轉，蝙蝠般向前撲出，雙手齊出，左刺耳門，右攻下腹。

這廝內功不深，卻是難纏得很，師無恙為耳鳴所擾，眼前發花，竟脫不得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