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雪尋春_青山荒塚 第一百零四章·破局(下)
·破局(下)
樹影覆地,燈火幽微,師無恙藏於假山中,也跟石頭似的沒聲氣兒,這一插嘴渾似鬼怪作祟,鐘靈毓悚然而驚,待他走出來,凝神一瞧,又是怒從心生,當即便要出手,溫厭春搶上幾步,將二人隔開,道:“且慢,此園夾在兩路之間,你們若是打起來,讓追兵察覺到動靜,那便是腹背受敵,插翅難飛!”
她伸手向不遠處的火光一指,雖是麵對鐘靈毓說話,言語中隱含的警告之意卻衝著師無恙而去,顯然知道誰在挑釁。不出所料,鐘靈毓儘管氣惱,聽得這話,也忍住不發,瞪了師無恙一眼,低聲道:“阿姊,你怎又跟這廝走在一塊?”
雖隻幾個時辰,這中間的原委曲折卻非片言可儘,溫厭春疢如疾首,但也跟他說明瞭一切情由,又道:“秦夕照決不肯讓我們走脫,到此地步,已無彆法。”
再過個把時辰,天就要大亮,彼眾我寡,且是置身於敵方老巢,到時定然躲藏不了,鐘靈毓縱然惱恨師無恙之詐,但在這當口,也不能不權衡利弊。
他稍一猶豫,手中刀刃急轉,直指師無恙的眉心,恨恨地道:“說來說去,你還是業火教的奸賊,不值得相托,但我信阿姊,等這一關過去,再找你算賬!”
寒光迫在眼睫,師無恙也不皺一皺眉頭,笑道:“好,在下隨時恭候。”
溫厭春見此情形,方鬆了一口氣,又焦愁起來,卻聽鐘靈毓道:“適才聽你們的推測,實無不妥之處,若是陽帝真被困於此地……我這裡或有一條線索。”
他說得含糊,似也持疑不決,然溫厭春探查無果,正自著急,打起精神一問,才知鐘靈毓被拘在水月閣之時,聽得幾個守衛竊竊私語,說陰君將犯人的屍首埋進後園做花肥,日久天長,那裡好像鬨鬼了,連湖心亭上的石獅子也會睜眼。
這番話真把溫厭春聽得發愣,她素來不信鬼神,若在平時,多半是一笑置之,此刻卻琢磨起來,師無恙的心念轉得更快,斜身飛出,在水麵上一掠而過,輕輕巧巧的落到亭頂,細細打量那隻小石獅,複又從頭至尾的摸一通,唇角上揚。
溫厭春隻比他慢一步,風聲微動,也到了亭上,問道:“你瞧出了甚麼?”
師無恙也不隱瞞,讓她伸手來觸控,跟著道:“石像中空,暗藏機關,若我料得不錯,水底應有暗室,秘道就藏在亭子裡,一經牽動,石獅子就睜眼了。”
聞言,溫厭春凝神思索,忽地向下一躍,翻入亭中,此間不過丈許圓徑,也沒有桌凳,專為觀景喂魚而設,一覽無遺,她轉了個圈子,忽而擡手,摸向那四盞銅燈,自左向右,順次扳動,便聽得“騰”的一聲,地麵震動,向下急沉。
“阿姊!”鐘靈毓一驚,伸手要去拉她,近處忽又發出爆響之聲,水花四濺,腥風大作,數條黑影從湖中縱起,一個個瘦削異常,青麵獠牙,實不似活人,行動卻是十分迅疾,頃刻間撲到身前,雞爪般又乾又尖的手猛向他臉上抓來。
鐘靈毓折腰後仰,右足向前疾踢,正中敵人胸口,勁力猛震,將之踹飛數丈,落回湖中,不待他直起身子,又兩道黑影分從左右搶上,倉卒間就地一滾,隻聽得“豁啦”巨響,石板鋪就的棧橋竟給他們以指捅穿,如插豆腐一般!
幾個回合之間,鐘靈毓已猜到這些怪人就是溫厭春所說的活傀,卻不想秦夕照用心陰毒,在這湖中也設有埋伏,眼看棧橋四分五裂,劈頭蓋臉地砸過來,他隻得退避,如此便來不及趕到湖心亭。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白影渡水而至,師無恙揮杖逼退兩個活傀,反手扣住鐘靈毓的肩膀,向上一提,帶他搶入亭子。
“你——”鐘靈毓萬萬沒想到師無恙會出手相助,話到口邊,又即哽住。
“不用謝,我也不是為了你。”師無恙的神色極是冷淡,環顧四周,少說也有十來個活傀,這些家夥渾身帶毒,一旦給他們抓咬見血,劇毒便即入體,非一時半刻所能打倒,加之園外火光疾閃,伴隨著呼哨聲,想是二相宮的人聽到了動靜,急忙向這邊趕來,倘若陷入重圍,莫說救出陽帝,脫身亦已不能。
從秘道開啟到活傀出現,隻過得片刻,溫厭春的身子向下急墮,已不見蹤影,入口也正緩緩閉合,師無恙拉了鐘靈毓一把,對方卻似腳底生根,動也不動,他欲待催促,但覺一股大力傳來,拂在肩頭傷處,推得他向後急仰,跌將下去,耳中隻聽到一句:“你去幫我阿姊,若再欺她,我做鬼也不饒你!”
鐘靈毓心裡明白,他們的行藏已露,固然能遁入秘道,但不知底下有無出路,而況秦夕照很快便會脫困,須得留人守在這裡,能多拖延一時也是好的。
此舉大出師無恙意料之外,他氣息一窒,雙眼便被黑暗遮蔽,刹那間直墜下數丈,摔在冰冷的地下,發出“嗆啷”一響,原是厚實的鐵板。
腕上一緊,溫厭春拉他起來,探頭望了幾眼,神情微變,問:“靈毓呢?
師無恙生平能說善道,此時竟頓口無言,隔了片霎才答:“我們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