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雪尋春_青山荒塚 第一百零五章·乾坤(下)
·乾坤(下)
是時天降破曉,二相宮傾巢而出,分成幾路,一則追殺來犯之地,一則救援兩位宮主,秦夕照那邊不必多說,陽帝本在禁地中閉關,陡然間沒了下落,眾弟子無不惶遽,玉腰奴卻是知情的,但為了自保,不敢吐露這訊息,以為溫厭春碰到釘子,權衡利弊,自會打退堂鼓,豈料她當真找到了關鍵所在。
若說玉腰奴對鐘靈毓動了真情,不忍下手,九娘早便占住五娘心上最軟之處,那幾年中,她們同憂相救,以命換命,情義非尋常可比,故此才進退兩難。
一瞬間,玉腰奴如中雷殛,全身血液急向上湧,不等她再開口,後側勁風颯然,餘下的活傀已被一乾人斬殺殆儘,有兩個弟子見她久戰不勝,雙雙搶到。
鐘靈毓受傷不輕,身上毒性發作,以強弩之末而當剛猛殺招,拆了七八招,已是險象環生,眼見利刃當胸刺來,他躲閃不及,便在這電光石火間,斜裡寒光疾閃,那二人同時覺得腰間一涼,上身兀突俯下,低頭看去,鮮血已似密雨般噴薄,刀鋒彎轉如月牙,伴隨著呼呼風聲,飛旋而出,重又落回玉腰奴的手裡。
“砰砰”兩下,從中斷開的屍首分向雙側倒下,摔進湖裡,碧水翻起紅浪。
這一著變生不意,眾人有目共見,隻驚得目瞪口呆,便連死裡逃生的鐘靈毓也說不出半句話來,隻見玉腰奴轉身橫在亭前,刀鋒倒映血光,厲聲道:“陽脈弟子聽著,陰君秦夕照勾結北賊,毒害陽帝,又於陰羅殿下私設地窟,殘虐無辜,製煉活傀,今日形跡敗露,已不能善罷,爾等還要為虎作倀嗎?”
二相宮門下分為陰陽兩脈,本是平分秋色,相輔而行,但在斷龍江一戰之後,萬古塵威震武林,萬流景仰,原定的陰君顧惜惜卻已犧牲,由此陽盛陰衰,哪怕秦夕照繼任,根基也還是淺了,而況近來風波疊起,內爭日漸激烈。
玉腰奴本就存著貳心,一路上想來想去,倘若秦夕照真要殺她,決不能坐以待斃,誰知事窮勢迫,到這一步,管不了以後,且顧著當前。
話音甫落,岸邊嘩然大噪,有人叫道:“你這賤人吃裡扒外,敢中傷陰君!”
聞言,她冷笑一聲,心知那是秦夕照的爪牙,從懷裡摸出一塊令牌,高高舉起,接著道:“陰羅令在此,我乃陰君之徒玉腰奴,五年來惟命是聽,便因形跡敗露,做師父的就要置徒兒於死地,在她看來,你們又與豬狗何異?”
頓了下,玉腰奴神情忽變,語轉淒然,道:“今番營救未成反,反是激怒了秦夕照,恐怕陽帝危在旦夕,你們大可置疑,且請留存性命,將此事轉告於同門。”
在場的諸人之中,身著日紋服色的俱是陽脈徒眾,聽她承認身份,想到十方塔所發的通緝令,麵麵相覷,驚疑不定,此時更是心中大動,也真有人反身向後奔去,這卻讓幾名陰脈的頭目急了眼,當即發出暗器,打得那弟子倒地斃命。
見此情形,玉腰奴不禁嘴角上揚,接下去如她所料,人群中幾聲怒吼,出手的未及解釋,兩邊已開始自相殘殺,陽脈的更為戒懼,一邊打鬥,一邊掩護腳快的弟子逃出去報訊,未幾,訊號火箭連發數響,到處都亂了起來。
事態急轉直下,鐘靈毓隻看得目眐心駭,起身又牽動傷處,眼前發黑,幸而玉腰奴一把抱住他腰身,順勢向旁閃避,躲開了箭矢,問道:“還要多久?”
鐘靈毓也急,卻實是不知底下的情況,正要回話,忽聞遠處幾聲呼哨,廝殺之勢如火燎原,玉腰奴一驚,轉頭便見秦夕照率領眾多好手趕到了。
原來謝庸震塌石門,將自己和她一起困在密室裡,拚著身死,儘量拖延時間,怎奈後力不濟,再加上外間的守衛聽到了巨響,七手八腳將秘道挖開,秦夕照得以脫困,便要狠下殺手之際,有心腹來報,說水月閣、湖心亭先後失守,玉腰奴當眾倒戈,不但救了鐘靈毓,還挑動叛亂,若在此刻殺謝庸,那便難以收場。
秦夕照未料自己的精心佈局會在一夜間遭受破壞,玉腰奴的背叛更讓她怒不可遏,帶上昏死的謝庸,召集人馬,也不必多辯,隻要因勢利導,使他們承擔勾通外敵的大罪名,就地格殺,便可從容料理,甚而乘此機會,鏟除異己。
玉腰奴好歹也跟了秦夕照五年,一看她來勢洶洶,已知定然無幸,但聽得“轟”的一聲,地麵震動,水柱衝天,鐘靈毓忙將她摟住,使力向前滾去,整座亭子猛然間爆裂開來,兩道人影從洞道裡飛出,一手一個,把他們帶離險地。
“是你!”秦夕照認出左首那名男子正是師無恙,大驚之下,急令眾人合圍,不想她的手剛剛舉起,突覺掌心劇痛,竟為水箭所穿,血流如注。
當世能有如此功力的人,實是屈指可數,秦夕照這麼一想,不寒而栗,舉目向前望去,半座亭子已傾倒在湖裡,一名黑袍客負手而立,雖是披頭散發,形容枯瘦,但目光銳利,武息雄渾,自有威嚴之氣,她大為震駭,踉蹌而退。
“是陽帝!陽帝出關了!”轟隆水響中,有眼尖的弟子認出此人,喜極而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