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雪尋春_青山荒塚 第二十三章·不公(中)
·不公(中)
師無恙對天機會的決定抱怨不得,好在羅鴻騫對他態度尚可,道:“無規矩不成方圓,雖韓征已非鄙派中人,程嬰還是歸元宗弟子,本座也為公道而來。”
聞言,溫厭春心下一沉,羅鴻騫似有所覺,側首看來,問道:“這位姑娘是……”
“溫姑娘是本場的考生,已通過文武試,有賴於她識破陰謀,我才得以脫險。”師無恙使了個眼色,溫厭春壓下滿頭思緒,上前見禮。
鬻題案的大致經過,這些人已然知曉,見這女子落落大方,英姿颯爽,十八名金蘭使者暗自頷首,羅鴻騫也笑道:“英傑年少,巾幗不讓須眉,好啊!”
原本凝結的氣氛緩和了下來,溫厭春卻覺得背後發毛,勉強應付兩句便不知如何是好,幸有師無恙在旁,接茬跟羅鴻騫說了些場麵話,便領著眾人進去。
踏過這扇門,一行人不再說笑,師無恙帶他們去了書房,指明題卷所在,巡查隊當即分出人手,就地逐一覈查,羅璋咳嗽兩聲,給出程嬰從前抄寫的書文,又有“信客”轉交的謄抄本在,白紙黑字,確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羅鴻騫麵上一寒,跟在他身後的羅璋咳嗽幾聲,道:“程嬰下山辦事,無故逾期不歸,也沒招人傳書帶話,怎料他存了這樣的心思,是在下識人不明。”
溫厭春聽了不少有關此人的閒話,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鐘秀英那一劍刺得再深,百十天過去,以羅璋的功底,也該痊癒了,目前看來竟有些虛弱。
既已證明程嬰確有舞弊之嫌,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
雖春寒未已,但屍體易腐,師無恙以硝石製冰,再將程嬰等人的屍首移入地牢,儲存尚好,仵作也被請來,明示檢驗結果,並出具保證書,不容置疑。
巡查隊領頭的是個獨眼男子,他摸過程嬰的顱頂,皺眉道:“好狠的手!”
“殺人滅口,豈有手下留情的?”溫厭春揭開手邊那張蓋屍布,露出死者頸上那道致命傷,又取鐵蓮子、透骨釘等物證,將那晚發生的事從頭到尾講了遍。
從案發到收網,前後不過數日,韓征竟能巧設連環,且心狠手辣,委實讓人不寒而栗,羅鴻騫父子皺緊眉頭,那位賀老堂主倒是質疑了幾句,師無恙從容不迫,據實相告,對方也無話可說,待審問過了鄧鵬,一行人回到前廳,落座而談。
獨眼男子先對羅鴻騫行禮,又對師無恙一點頭,道:“查有實據,案情明瞭,首犯韓征、從犯鄭青蘭二人何在?還有那位白少俠,他出力不小,也當過堂一敘。”
沒等師無恙開口,溫厭春出聲道:“白少俠另有急事,不得不先行告辭,兩三日未必回得來,使者欲究個中詳情,問我也是一樣,當晚還有位考生在場,雖未能通過武試,但尚在本地,他曾是出家人,又為韓征所傷,不會打誑語。”
聽她這般說,師無恙微一挑眉,接著道:“事敗之後,鄭青蘭欲將功抵過,截斷韓征退路,道明本案隱情,後趁我等分身無術,連夜逃走,不知所蹤,而韓征胸口中刀,雖僥幸活命,但心脈俱損,至今未醒,在下施了針,暫且不能動他。”
說話間,他與溫厭春有意無意地觀察著廳中諸人的神色,卻不見哪個露出異樣,獨眼男子皺了皺眉,問道:“那要何時才能醒來?”
人都死了,難不成要等韓征詐屍?溫厭春心中一哂,卻見其麵不改色,淡淡道:“不好說,晚些時候收了針,諸位再隨我去看看情況。”
他泰然自若,眾人一時未有疑慮。上座的羅鴻騫沉吟片刻,雖麵色如常,語氣卻重:“情事審明,證據確鑿,鄙派禦下不嚴,出了這等敗類,實在有愧,以門規處置,死不足惜,至於韓征……”
語聲微頓,羅鴻騫歎道:“當年他自請入塔,本座親手勾銷其名姓,不想等閒易變,人心叵測,今十方塔處置叛徒,鄙派不便過問。”
這話明麵上直認不諱,實則避重就輕,一句“禦下不嚴”就讓程嬰擔了大罪,又以“勾銷名姓”、“人心叵測”同韓征劃清界限,表明歸元宗對十方塔沒有覬覦侵害之意,縱有過失,也是小事。
然而,獨眼男子身為巡查隊之長,既知適可而止,也不能敷衍了事,便道:“韓征已離山多年,與程嬰前緣淺薄,何故私相授受?其為上品金蘭使者,通賄泄密不容輕縱,恐怕有人從中牽線,包藏禍心,還請羅宗主審慎。”
羅鴻騫投來一眼,喜怒不形於色,忽而道:“賀堂主,你有何話說?”
賀東來已年過六旬,是前代宗主伏信芳留下的老人,昔年名震江湖,現力不能支,掌管弟子院,他沉默已久,此刻站起身來,卻是直挺挺地跪在廳中。
長幼有彆,在座的除羅家父子之外,其餘人紛紛起身,隻聽賀堂主顫聲道:“韓征原是老拙教養長大的孤兒,視同己出,本該為門派儘心力,不想當年風雲突變,老拙為權位之爭懷恨,生出他念,使弟子潛入十方塔,竊密牟利……”
這老人竟是韓征的師父,溫厭春大吃一驚,連師無恙也麵露訝異,遑論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