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複當年舊時人 第46章 白菊落 明辱暗助
深秋的禦花園，金風送爽，幽幽菊香，在空氣中彌漫。
沈晨夕緩步走在鋪滿落葉的石徑上，漫無目的地閒逛。她的目光在花叢中不斷逡巡，似乎在尋找什麼特彆的東西。
附近有許多宮女經過，她們低聲議論著最近發生的幾件趣事。
沈晨夕看似在賞花，其實對周邊的動靜十分上心，兩隻眼睛經常轉動，觀察旁邊的路上有什麼人出現。
“貴妃娘娘還挺可憐，受家人連累，被禁了三個月的足不說，衣食用度也不如以往那樣好了。”
“最近宮裡的事實在有些多，才短短幾個月，嫻嬪、武才人、姚貴人、秦昭儀、劉貴人，都出了事，下一個不知會是誰。”
“走吧，走吧，我們隻要乾好自己的活就行，摻和其中，可沒好果子吃。”
兩名宮女小聲議論著在宮道上經過。
沈晨夕伸出玉手，指尖拂過一叢菊花，那些曾經嬌豔的花朵如今大多已顯頹勢。花的顏色不再鮮亮，卻仍然倔強地掛在枝頭，不肯輕易凋零。
沈晨夕的目光最終落在一株即將枯萎的白菊上，它的花瓣已經泛黃，花心處甚至出現了斑點，但整體形態仍保持著幾分傲然。
“就它吧。”沈晨夕低聲自語，連帶著莖葉輕輕折下那株菊花。
她的動作非常輕柔，彷彿是怕驚擾了花的魂靈，花莖斷裂的瞬間，幾片花瓣無聲飄落，沈晨夕迅速用另一隻手接住，將其一並收入袖中。
她滿意地攏了攏衣袖，確定沒有人發現異樣，才邁步離去。
沈晨夕沿著宮道前行，步伐不緊不慢。她的目光不時掃向四周，確認沒有多餘的眼睛在注視她。
凝香宮映入眼簾，沈晨夕的腳步微微一頓。宮門前冷冷清清，隻有兩名侍衛麵無表情地站著崗。
沈晨夕裝作整理衣袖的樣子，悄悄讓菊花滑落到掌心。就在經過宮門前的瞬間，她將手一翻，那株即將枯萎的白菊便無聲落下。
這個動作被她巧妙地掩蓋住。
那株菊花掉落的位置，既不明顯到立刻會被人看見，又不隱蔽到難以被人發現。
做完這一切，沈晨夕若無其事地繼續向前走去。她的心跳比平時快了幾分，但麵上卻絲毫不顯露。
那株枯萎的菊花，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水中的石子，必將激起層層漣漪。
回到含玉殿，沈晨夕坐在窗前，秋風穿過，帶來濃濃的涼意，也帶來無限思緒。
“主子，您在外邊吹了半天的風，喝點熱茶暖暖身子吧。”烏梅端著一盞茶走進來。
沈晨夕接過茶盞，熱氣氤氳中，她的麵容顯得格外柔和：“烏梅，你說一個人被打入穀底後，最需要的是什麼？”
烏梅思索片刻：“奴婢不太清楚。”
沈晨夕輕輕吐出兩個字：“希望。”
她輕啜一口茶，溫暖的液體滑過喉嚨，茶香在舌間蔓延。沒有人會想到，一株小小的枯菊，竟能成為點燃希望的火種。
與此同時，凝香宮門外，秋月正提著食盒大步而行。自從黃貴妃被禁足之後，每日的膳食都由她親自去取。
秋月低著頭，忽然瞥見一抹不同尋常的白色。
“這是……”秋月蹲下身，發現那竟然是一株已經枯萎的白菊。她拾起那株菊花，花瓣在她的掌心碎成幾片。
秋月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花開花落是有深意的，這樣一株被丟棄在貴妃宮門前的枯菊，分明是有人刻意羞辱，暗示貴妃如這花一般，已經凋零敗落。
黃貴妃失了寵，本就處境艱難，卻還要打擊她的意誌，這不是落井下石嘛。
秋月慌忙將殘花藏入袖中，快步向內殿走去。
殿內，黃貴妃靠在窗前發呆，原本光彩照人的美麗容貌如今黯淡了許多，三個月的禁足還沒過去半月，她就嘗儘了從雲端跌落的滋味。
如果不是有那段青梅竹馬的感情在，這輩子估計徹底完了。
“娘娘。”秋月輕聲喚道，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激動。
黃貴妃緩緩轉頭，目光落在秋月手中的食盒上：“今日又是什麼清湯寡水？”
秋月開啟食盒，裡麵隻有簡單的菜肴，兩大盤素的，一小碗蒸肉，怕是禦膳房在故意剋扣。
秋月從袖中取出那株殘菊，說道：“娘娘，奴婢還在宮門前發現了這個。”
黃貴妃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她接過那株菊花，枯敗的花瓣一碰即落。
“是誰扔的？”她聲音低沉地問。
秋月搖頭：“奴婢不知，發現它的時候，周圍已經沒有人了，這裡過往的人也有許多，扔點小東西，很難被發現。”
黃貴妃盯著那株殘菊，眼中的怒火卻漸漸被一種奇異的光芒所取代。她忽然間笑了，那笑容讓秋月感到匪夷所思。
“有意思，真有意思。”黃貴妃輕聲說。
“娘娘，怎麼啦，您笑什麼呀？”秋月不解地看著自己的主人。
黃貴妃站起身：“秋月，你可知這菊花的深意？”
秋月思索片刻：“娘娘，這菊花是您和皇上青梅竹馬的印證，是您和皇上之間最緊密的聯係。”
“正是，本宮和皇上，也算是因白菊而定情。”黃貴妃抬頭：“而如今，有人將一株枯菊丟在宮門前……”
她轉身麵對秋月，眼中閃爍著明亮的光芒：“你說，若皇上知道，會作何感想？”
秋月試探性地開口：“娘孃的意思是……”
“那人看似在羞辱本宮，其實暗中幫了本宮。去，讓外麵的宮女悄悄采摘些菊花來，要很快枯萎那種。”黃貴妃命令道。
秋月雖然不理解，但還是立刻去安排了。不多時，幾名宮女便采來了幾株即將凋零的菊花，擺放在凝香宮外。
趙擎的性子，黃貴妃是瞭解的，他對柔弱無助的女人會心生憐惜之情。
現在，自己還沒有到徹底失寵的地步，想重新獲得趙擎的憐愛，賣慘，是最為有效的辦法。
這種慘，不僅僅是自身的待遇差，還有來自外界的嘲諷奚落。
彆人越是嘲諷她，對她反而越有利。
黃貴妃隱隱感覺到，後宮中可能藏著一個手段十分高明的人，其謀略甚至不遜色於容妃，而且她和容妃是對頭。
不出兩日，凝香宮門前出現枯菊的訊息傳遍了後宮。
有的人嘲笑黃貴妃受此打擊，快要瘋了，竟然自己羞辱自己。有的人則猜測是黃貴妃的對家故意為之，目的是進一步打擊已經失勢的黃貴妃。
訊息傳到含玉殿時，沈晨夕正在修剪花枝。
烏梅匆匆進來，臉上帶著幾分驚訝：“主子，您聽說了嗎，凝香宮門前……”
沈晨夕手中的剪刀微微一頓，然後繼續修剪：“嗯，聽說了，有人在那投放枯萎的白菊，想藉此羞辱黃貴妃。”
她說的有人，其實就是她自己，隻是不便明說。
烏梅壓低聲音：“大家都在傳，說黃貴妃受不了打擊，開始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有人看見幾位宮女偷偷采摘快要枯萎的菊花，然後故意丟在宮門前。”
“貴妃娘娘怕是很生氣吧。”沈晨夕放下剪刀，唇角勾起抹意味深長的笑。
不出意料，她果然那麼做了。
黃貴妃也不是傻子，她隻要能想一想，就會明白那株菊花不是羞辱，而是機會，是她重獲帝王憐愛的希望。
沈晨夕這麼做，不是在幫她，而是在幫自己。
黃貴妃若能讓趙擎對她產生憐惜之情，皇後和容妃的注意力就會轉移過去，這樣，她們就不會一直盯著沈晨夕，沈晨夕也不用時時刻刻應對她們，沒個安穩的時候。
烏梅道：“主子，貴妃娘娘不會真的因此瘋掉吧？”
沈晨夕環顧四周：“我看未必，也許，皇帝會一時心軟，對她生出幾分憐愛，畢竟，她是受家人牽連，而非自己犯下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