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喜歡哥哥嗎 製作傘骨(上)
製作傘骨(上)
微雨一覺睡到了傍晚。
做傘室裡隻有他一個人,他趴在桌上,傍晚的顏色和氣味充滿整個露台。
哥哥沒有叫他,哥哥不在這裡。
微雨下樓尋哥哥去,走了一半的樓梯,媽媽的笑聲像風鈴忽然響了。
微雨探頭看,媽媽和哥哥站在一根廊柱前,哥哥背對著這邊。
風從院子裡灌進來,有草木芬芳,微雨午覺剛醒,產生一種隔世之感。
眼前的畫麵,媽媽和哥哥在對著柱子說什麼,好像是他遙遠記憶裡的畫麵,好像是他在夢境泡泡之外看見的畫麵。
或許上輩子他們就是有血緣關係的一家人對嗎。
否則微雨怎麼會激流似的一陣陣感觸。
“媽媽,哥哥,你們在說什麼呢。”微雨跑下樓。
“睡好了?”趙英婉看柱子,“你過來貼著柱子站,看看哥哥十一歲的時候比你高多少。”
“好。”微雨的背貼靠柱子,看哥哥,哥哥怎麼沒有叫醒他呢。
“纔到這兒。”趙英婉的手指劃一劃,“微雨,我看你吃飯吃得太少了哦。”
“比哥哥矮很多吧?”微雨扭頭,“我會多吃點,長得跟哥哥一樣高的。”
“傘骨做得怎麼樣?”趙英婉的眼睛笑彎,眼中卻是位嚴師的光芒。
塵遇說:“做得不錯,挺好。”
“謝謝哥哥幫我說話。”微雨誠實地,“我忘記繞完傘邊不能收傘了。”
“哥哥沒有提前告訴你嗎?”趙英婉問。
“告訴了,是我忘記了,哥哥教得很好。”微雨說。
“已經教過你的東西,最好不要有下一次的忘記。”趙英婉轉了話題,“你們晚上想吃什麼?我去做。”
“我想吃燉土豆。”微雨說。
“小遇呢。”
“都行。”風將塵遇的發小幅度掀了掀。
微雨瞧瞧趙英婉的背影,問哥哥:“媽媽今天怎麼回來得早。”
“考完試就回來了。”塵遇說。
“考過了嗎?”
“考過了。”
微雨高興:“那得恭喜媽媽。”
“嗯。”塵遇的視線放在柱子上。
“哥哥的身高記錄線,是不是爸爸記的?”微雨從哥哥眼睛裡找到思念爸爸的投影。
“是的。”
微雨轉過身,從下到上,摸摸每一條記錄線,感歎:“哥哥長得真快真高。”
塵遇確實很快長了這麼高,一開始總有跟四肢配合不協調的感覺,後來慢慢好了。
“我不會像哥哥這樣的。”微雨喪氣。
“多吃點飯,你也會的。”
“哥哥吃很多飯嗎,還好吧。”微雨說,“哥哥把手伸出來。”
“乾什麼?”塵遇伸手。
微雨也伸出手,掌心和哥哥的貼在一起,肌膚相觸酥麻。
哥哥的臉、哥哥的眉毛、哥哥的眼睛,像月夜下涼涼的潭水,可哥哥的掌心溫熱得很。
“我的手比哥哥小這麼多,等我跟哥哥一般大的時候,我的手能不能跟哥哥的手一般大呢。”
塵遇輕笑:“你怎麼會跟我一般大?”
“就是我十四歲的時候,哥哥現在不是十四歲嘛。”
“不好說。你飯吃太少了。”
“那我從今晚開始吃兩碗。”
塵遇想到什麼,收了手,指住微雨身後的柱子。
“癢癢的。”哥哥的手指碰到了微雨的發頂。
“給你也做記號怎麼樣?”塵遇問。
“記錄我的身高嗎?”微雨好幸福地睜圓了眼睛。
“嗯,等我一下吧。”塵遇去拿工具。
微雨便維持靠柱的姿勢等哥哥,擡起手掌看。
“哥哥,我也想記錄我的手掌大小,可以嗎?”微雨問朝這邊走的哥哥。
“可以啊。”
“在哪裡記呢?”
“在柱子下方吧。”
“那哥哥也記好不好?哥哥的手掌還會長大的。”微雨蹲下,扶上柱子細看,抱歉地說:“好柱子,要留下我的印記了。”
“沒關係。”上方的哥哥說,“這根柱子本來就是爸爸用來記身高的。”
“爸爸也會願意我在這根柱子上記身高的吧?”微雨揚起臉。
“會。”睥睨微雨的塵遇點頭。
微雨站起來,塵遇刻下微雨目前的身高線,微雨說:“哥哥也刻吧。”
“你幫我刻嗎?”
“嗯,我搬個板凳來就行。”
“手掌怎麼刻。”塵遇彎腰在柱子上找區域。
微雨看自己的手掌,說:“張開了,上下左右刻怎麼樣?”
“不錯。”
微雨把手掌張得大大的,塵遇做好了記號,微雨說:“我來幫哥哥刻。”
塵遇的掌心貼在柱子上,微雨說:“好像撐開的一把傘。”
之後微雨搬了板凳來,站著給塵遇刻身高線,自己的身高線就在右邊,他看了兩眼。
“爸爸也很高吧。”微雨好奇。
“很高。”塵遇拿起了板凳。
飯後,微雨撐得很,回房間看書做一些為入學考試做的題。
寫完題要去做傘。
房門被誰敲響,微雨問:“媽媽還是哥哥?”
“是哥哥。”門外的塵遇說。
微雨說:“哥哥進來吧。”
隨著門開,微雨整理好自己的幾本書,“要去做傘了嗎?”
“媽媽看了你做的傘骨。”塵遇說。
微雨緊張。
“媽媽叫我來輔導你。”塵遇走至書桌邊,垂眼看攤在桌麵的書。
“萬一我很笨怎麼辦?”微雨扣扣手指。
塵遇拿起書看,“你應該讀六年級。”
“要是考試不過關,要讀五年級的。”
“你想讀幾年級。”
“我想讀六年級。”微雨說,“其實我想跟哥哥一樣讀高中。”
塵遇放下書,“高中生沒有你這麼矮的。”
微雨張唇未語。
塵遇說:“我開個玩笑。”
“知道哥哥是開玩笑。”微雨立即笑了。
塵遇輔導微雨做題,一小時後,兩個人邊說話邊上二樓做傘室。
“媽媽什麼都沒有說嗎?”微雨看了眼自己做的傘骨,頓覺羞窘,誰叫他繞完傘邊收傘了呢。
“什麼都沒說。”塵遇說,“媽媽肯定是在心裡說了。”
“那媽媽會在心裡怎麼說?”
塵遇偏頭,“說微雨的腦子是不是還沒長開,所以記不了那麼多東西吧。”
“哥哥又開玩笑我。”
塵遇正色:“再做傘骨。”
微雨擔心還沒做完就該睡覺了,塵遇似乎看出他的顧慮:“做到十點半去洗澡睡覺。”
“好!”
從此,微雨和做傘的一切打交道。
微雨頻繁地練習,肩膀和手臂常常痠痛,彷彿他的線穿在了自己身上。
他在這日複一日的練習裡,學得一分哥哥做傘的沉靜,他對於製作傘骨的練習,也是他成長的練習。
對於外界他很機靈,他知道哥哥的同學周境川打來電話約他們一起玩,也知道媽媽悄悄地推開門看他和哥哥。
這天晚飯後,哥哥照舊輔導他做題。
他一手撐額,一手拿筆,認真地聽,眼皮子漸漸有了瞌睡之意。
他的每一天過得特彆充實,以至於不知時間是快還是慢。
趙英婉推開門看書桌前的兩人,勾了唇角笑。
“起床。”塵遇在媽媽走了之後對微雨說。
微雨瞪眼:“我沒打瞌睡,我在聽哥哥講題。”
“那你做題吧。”
“嗯。”微雨憋住一個哈欠,偷瞄哥哥。
他跟哥哥的關係近了不少的,他在哥哥麵前能做他心目中的弟弟模樣,也能撒嬌了。
“你頭上有個東西。”塵遇一本正經道。
“什麼啊?”
“彆動。”塵遇出手。
微雨不動,塵遇收手說:“沒抓住。”
“什麼啊?蟲子嗎?”微雨不喜歡蚊蟲之類的動物。
“是的。”塵遇忍俊不禁,“一隻瞌睡蟲。”
微雨低頭,笑著把頭頂撞到塵遇身上去。
塵遇按住他的頭移開,微雨就彈去床上,拉被子蓋,“瞌睡蟲回來了,晚安哥哥。”
微雨睜一隻眼看,哥哥坐著,哥哥在笑,哥哥突然起身。
哥哥拽住他的被子,“我來幫你趕走瞌睡蟲。”
“瞌睡蟲從我嘴巴裡爬進去了。”微雨皺臉一秒,“我的整個身體都被它佔領了。”
哥弟倆扯玩起被子,微雨笑聲陣陣。
這天晚上微雨總惹哥哥玩鬨,很晚才睡覺。
第二天做傘時,微雨老是打瞌睡,塵遇提醒他好幾次,沒怎麼責怪他。
趙英婉推開做傘室的門看看情況,這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不行了,微雨完全在打瞌睡呀。
塵遇歪了上半身擋住微雨。
“小遇。”趙英婉喚。
被發現了,塵遇揪揪微雨的腿肉。
微雨一激靈醒了,哥哥漆黑的眼瞳像一把傘頭正中他眉心。
“媽媽看見了。”哥哥說。
“對不起!”微雨立身道歉,瞄走來的媽媽的臉色。
微雨自覺解釋是蒼白的,是他錯了。
塵遇幫微雨說話:“弟弟這段時間又要做傘又要學習,睡眠時間不夠,弟弟也不是故意打瞌睡的。”
“我讓你好好教弟弟,你就是這麼放水的?”趙英婉有點氣,“弟弟犯困,你就讓弟弟打瞌睡,什麼也不做?”
塵遇不語。
微雨說:“是我的錯,哥哥每一次都會提醒我的,是我的錯,對不起媽媽,我下次不會了,我下次就算打瞌睡也不會超過兩秒。”
“你也知道你做傘多麼不用心了吧?”趙英婉擇了根竹條。
“媽,沒必要,弟弟年紀還小。”塵遇說。
“一碼歸一碼,塵微雨,手伸出來。”趙英婉捏了捏竹條,不會用力打,但要起告誡作用。
塵遇走到微雨身前,拍下微雨的兩隻手,伸右手給趙英婉。
“哥哥。”微雨喊。
“是我沒做到位。”塵遇說。
哥弟倆說話的同一時刻,趙英婉察出微雨的悔恨自責,竹條打在小遇手心。
塵遇被打,手心稍握,有了紅痕。
微雨的眼淚斷了一串,想去握住哥哥的手,被媽媽厲聲退回。
打過小遇手心,趙英婉拿著竹條走了。
塵遇垂下的手,微雨捧起。
弟弟微雨的臉哭紅了。
燈光下微雨的麵板有了淚線的襯托,晶瑩剔透,紅的地方像是腫脹了。
微雨後悔自責,哥哥的手心好紅,好像要腫了。
微雨珍寶般捧著哥哥的右手,輕輕吹氣,如同吹出一個千萬不能破掉的泡泡。
“我沒事,不怎麼疼。”塵遇說。
微雨把哥哥的手捧到心臟前邊,哥哥想抽出手,微雨握住。
“下次多加註意吧。”塵遇又說。
微雨那含淚的睫毛落下,這是一個晶瑩剔透到差點把心疼哥哥的所有器官全盛出來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