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跳大神後,我成了神醫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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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這樣,日複一日地提著藥箱,遊走在肮臟、混亂卻充滿生機的流民之間。
每次診病之前,我都會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地強調:“我是女醫蘇合,我是一個大夫。”
起初,還有人竊笑,有人鄙夷。但天長日久,當他們親眼看到我不用符水、不跳大神,僅憑草藥和銀針就治好了他們的痢疾、傷寒、傷痛後,目光漸漸變了。
他們開始習慣了我的存在,也習慣了在病痛時,自然地喊出:“快去請蘇大夫!”
是大夫,不是藥婆。
有一天,我正在流民所的空地上熬煮預防疫病的大鍋湯藥,一個穿著體麵、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頭氣喘籲籲地跑來找我,語氣焦急卻仍帶著一絲大戶人家婢女的持重:
“請問是蘇合蘇大夫嗎?我家小姐病重,城中大夫……皆束手無策,特請您過府診治。”
郡守府的小姐病重?怎麼會找到我頭上?
我心中疑惑,但還是收拾好藥箱,跟著小丫頭去了。
郡守府高門大戶,亭台樓閣,是我從未見過的氣派。我被引到一間充斥著濃鬱檀香味的華麗房間。
一進門,我就愣住了。
房間中央竟然設了一個小小的祭台,上麵燃著兒臂粗的香燭,幾個穿著標準藥婆服飾、戴著麵具的女人,正圍著祭台唸唸有詞地跳動著。
羅小姐身邊的嬤嬤見到我,很自然地把我領到祭台旁,遞給我幾支已經點燃的線香,示意我加入她們。
那一刻,一股莫名的怒火直衝頭頂。
我想起了母親,想起了師父,想起了那些在偏見和愚昧中掙紮求存的身影。
我一把將遞到麵前的線香打落在地,看都不看一眼嬤嬤和藥婆們震驚錯愕的神色,徑直繞過祭台,掀開重重錦繡簾帳,走到床前。
床上躺著一個少女,麵色潮紅,呼吸急促,嘴脣乾裂。我無視身後傳來的驚呼和阻攔聲,直接坐在床邊,扣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哪裡來的小藥婆!放肆!郡守家的小姐也是你能隨便碰的嗎?!”嬤嬤尖利的聲音響起,幾個仆婦就要上來拉我。
這時,那隻被我扣住的手腕輕輕動了一下。
床上的少女,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她看起來很虛弱,但眼神卻清亮而堅定。她抬起另一隻手,微微擺了擺,製止了驚怒的下人。
她的目光落在我臉上,聲音微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都退下。”
然後,她看向我,嘴角似乎想扯出一個笑容,卻因為虛弱而冇能成功:
“請蘇大夫……救我。”
後來我才知道,這位羅蓉羅小姐,是偶然從下人口中聽說了流民所有個“不肯跳大神、自稱醫者”的藥婆,心生好奇,派人打聽了我許久。在她病重、城中名醫們用儘辦法(包括懸絲診脈這種敷衍之舉)卻不見好轉後,她才決定賭一把,派遣貼身丫頭來找我。
“你不怕我是個草菅人命的騙子嗎?”後來我問她。
彼時她已經大好,倚在鋪著軟緞的床榻上,麵色紅潤,聞言笑了笑,帶著一絲狡黠:“病急亂投醫嘛。而且,我羅蓉看人,向來很準。賭贏了,不是嗎?”
其實她的病本不嚴重,不過是風熱入體,又因為那些男大夫們隔著簾子、懸著絲線,根本未能對症下藥,這才拖到如此嚴重。
可是,她堂堂郡守之女,尊貴無比,怎麼會連個小小的風熱之症都治不好?
羅蓉聽了我的疑問,嘴角扯起一抹譏諷的笑容,那笑容與她尚顯稚嫩的臉龐有些不相稱:“我請個大夫來,你看看就清楚了。”
她吩咐下去,下人拿著郡守府的名帖,很快,甘草堂一位據說頗負盛名的年輕大夫就提著藥箱,匆匆趕來。
我站在羅蓉床邊的屏風後,眼睜睜看著這位年紀不過三十上下、留著山羊鬍的大夫,是如何“診治”的。
他先是將一方厚厚的錦帕,仔細地裹在羅蓉露出的手腕上,然後,從藥箱裡取出一根細細的金絲。丫鬟接過金絲一端,繞過重重的幔帳,將另一端遞到羅蓉手中,讓她輕輕搭在裹著錦帕的手腕上。
那位大夫就坐在外間,裝模作樣地用手指撚著金絲的另一頭,閉著眼睛,搖頭晃腦,彷彿在感受什麼絕世妙音。
望聞問切,醫者四道,即便尊貴如郡守的女兒,這位大夫也隻勉強、敷衍地裝了個“切”脈的架勢。
那金絲既細又長,還隔著厚厚的錦帕,莫說脈象,能感覺到另一端有人就不錯了!
果然,不過片刻,那位大夫就放下金線,收拾好工具,迤迤然向郡守夫人回稟:“夫人放心,小姐隻是偶感風寒,邪氣入體,待老夫開幾服麻杏石甘湯,發散一下,自然藥到病除。”
我聽得四肢發冷。羅蓉分明是風熱之症,幾劑蔥豉桔梗湯服下就已好轉大半。這麻杏石甘湯雖也是治喘咳的方子,但藥性偏溫,用於風熱,無異於火上澆油!
而且,最重要的是,羅蓉的病症,在我這幾日的調理下,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脈象平和,體征穩定。莫說這荒誕的金絲號脈,就是我現在手指直接按在她的手腕上,也幾乎診不出異常了。
大夫走後,羅蓉揮退了左右,衝我輕輕一笑,那笑容裡充滿了苦澀和無力:“你看,郡守小姐又怎麼樣呢?”
她望向窗外悠悠飄過的雲,眼神有些空洞:“蘇合,你知道嗎?我自幼受父親寵愛,他甚至允我自由出入他的書房。”
她給我講她如何癡迷律法,如何窩在父親的書房裡如饑似渴地讀著那些枯燥的條文。父親曾慈愛地拍著她的腦袋,向賓客們誇讚她:“我的蓉兒,比男孩子還好學呢!”
直到有一天,她的兩位兄長被檢查功課,麵紅耳赤背不出律法條文。她在一旁,忍不住仰著脖子,高昂著頭顱,像隻驕傲的小孔雀,流暢而準確地說出了答案。
她以為會得到父兄的讚許。
可最終得到的,是父親瞬間沉下的臉色,是兄長羞惱的目光。第二天,父親就嚴令禁止她再進入書房,所有律法相關的書籍都被收走,她從此隻能學習女紅、女德,學習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大家閨秀,如何相夫教子。
她父兄的原話是:“女子無才便是德!你讀這些,是想做什麼?將來是要惹禍的!”
窗外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被子上印下流光溢彩的光斑,她的臉卻隱在床幃的陰影裡,看不真切:“郡守家的小姐,聽著尊貴,不過也是隻籠中鳥,羽毛漂亮些罷了。生死性命,依舊不由自己。”
“所以蘇合,”她扭過頭來看我,眼神異常認真,帶著一種我後來才明白叫做“寄托”的東西,“我希望你能成功。我希望你能為我們這些被困在後宅的女子,不,是為天下所有女子,掙出一條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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