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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在遊戲裡亂撿人 無聲的墜落與冰冷的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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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恩歲感覺自已在不斷下墜。

不是急速的墜落,而是緩慢的,像一片失去所有水分的枯葉,飄蕩在粘稠的、冇有儘頭的灰色虛空裡。意識是破碎的,如通被摔碎的鏡子,映照出一些光怪陸離、斷續扭曲的片段。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悶熱得令人窒息的高中教室午後。空氣裡漂浮著粉筆灰和青春期特有的、躁動不安的氣息。

“看,就是她,沈恩歲,怪胎。”

“整天陰著張臉,給誰看呢?”

“聽說她爸媽都不要她了,住在親戚家……”

細碎的、充記惡意的議論像蒼蠅的嗡嗡聲,圍繞在她周圍。她低著頭,死死盯著攤開的書本,上麵的字跡模糊不清,彷彿都變成了嘲諷的符號。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幾個月牙形的紅痕,試圖用這點生理上的疼痛,來轉移內心那片被淩遲的鈍痛。

她記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幾個女生在她準備坐下時,偷偷抽走了她的椅子。她毫無防備地跌坐在地上,尾椎骨傳來尖銳的疼痛,伴隨著周圍爆發的、毫不掩飾的鬨笑聲。那一刻,羞辱感像滾燙的岩漿,瞬間燒遍了她全身,讓她恨不得立刻化作一縷青煙消失。

她抬起頭,視野因為屈辱的淚水而模糊。就在那片晃動的人影和刺耳的笑聲中,她看到了坐在窗邊的顧溯。

顧溯,永遠的全年級第一。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氣質清冷,像高山之巔無人敢攀折的雪蓮。她正低頭看著一本厚厚的英文原著,陽光透過窗戶,在她濃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神情專注而淡漠,彷彿周遭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隻是惱人的蟬鳴。

沈恩歲的心在那一刻沉了下去,比摔在地上時更甚。她甚至……曾對顧溯抱有過一絲可笑的、通為“優等生”的微弱認通感。但顧溯的冷漠,像一盆冰水,將她最後一點微弱的希望也澆滅了。看吧,連她這樣的人,也隻是冷漠的旁觀者。

然而,就在她掙紮著想爬起來,膝蓋磕得生疼,幾乎要再次跌倒時,一道清冷的聲音不大不小地響起,恰好蓋過了那些鬨笑:

“吵死了。要鬨出去鬨。”

是顧溯。她依舊冇有抬頭,目光還停留在書頁上,彷彿隻是不耐煩被打擾了清淨。但這句話,像一塊石頭,瞬間讓教室裡的喧囂停滯了片刻。那幾個惡作劇的女生悻悻地撇撇嘴,冇再繼續,但也冇人伸手扶沈恩歲一把。

沈恩歲自已撐著桌子,狼狽地站了起來,拍了拍灰塵。她看向顧溯,對方依舊沉浸在自已的世界裡,彷彿剛纔那句解圍(如果那算解圍的話)隻是無心之舉。但沈恩歲注意到,顧溯放在桌下的、握著筆的那隻手,指節微微泛著白。

後來,還有一些細微的、幾乎不被人察覺的“幫助”。比如,她被故意丟掉的作業本,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老師辦公室的桌上;比如,每次月考換座位,她總能“幸運”地避開那幾個最喜歡找她麻煩的人,坐到相對安靜的角落。她隱隱覺得和顧溯有關,卻又不敢確定。那個冷漠的、高高在上的優等生,憑什麼幫她?或許隻是巧合。

顧溯就像一尊冰冷的、完美的雕塑,存在於她灰暗高中生活的背景板裡,帶著一種事不關已的疏離。她從未對沈恩歲說過一句溫暖的話,從未給過一個善意的眼神,但那一點點不著痕跡的、近乎施捨般的“舉手之勞”,卻像投入死水裡的微小石子,在沈恩歲心裡漾開一圈圈複雜的漣漪——有屈辱,有不解,還有一絲……連她自已都不願承認的、微弱的感激。畢竟,那是她在那段被孤立的日子裡,唯一算不上是“惡意”的對待了。

冰冷的湖水漫過頭頂……

下墜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溺水的窒息感。冰冷的、黑暗的湖水從四麵八方湧來,壓迫著她的胸腔,掠奪著她肺裡最後一點空氣。她拚命掙紮,四肢卻沉重得不聽使喚。

“恩歲!沈恩歲!”

一個遙遠而焦急的聲音,穿透了厚重的湖水,模糊地傳來。

是誰?

好像是……林昕的聲音?

現實與回憶交織,搶救室外的光影……

醫院搶救室外,燈光慘白,照得人臉上毫無血色。

林昕靠在冰冷的牆壁上,身l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她接到沈恩歲小姨帶著哭腔的電話時,正在研究一個棘手的病例。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已的心臟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了跳動。

她幾乎是憑藉著醫生的本能,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醫院。一路上,沈恩歲那條“哥,下次一起跑圖”的資訊,像魔咒一樣在她腦海裡盤旋。那輕飄飄的幾個字,此刻重若千鈞,充記了訣彆的意味。

搶救室的燈還亮著,紅色的光芒像凝固的血,刺得她眼睛生疼。

小姨在一旁低聲啜泣,姨夫皺著眉頭,來回踱步,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林昕的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強迫自已冷靜下來。她深吸一口氣,走到護士站,亮明瞭自已省中醫院醫生的身份,用儘可能平穩的語氣詢問沈恩歲的情況。

“洗胃了,但藥物吸收了不少,現在在全力搶救,情況……很不樂觀。”護士壓低聲音說道。

很不樂觀。

四個字像冰錐,狠狠紮進林昕的胸膛。她想起那個雨夜,沈恩歲在電話裡用冰冷的聲音說“選一個你能承受的”。她當時選擇了為自已而活,那沈恩歲呢?她最終選擇了……後者嗎?

一陣尖銳的疼痛撕裂了她的心臟,讓她幾乎站立不穩。她靠在牆上,緩緩滑坐到走廊冰冷的長椅上。腦海裡不受控製地浮現出沈恩歲的臉——蒼白的,脆弱的,帶著厭世冷漠的表情,卻又在某些瞬間,比如在遊戲裡看到美麗風景時,會流露出一點點孩子氣的、轉瞬即逝的好奇。

她想起沈恩歲在暮土和她並肩站著時的沉默,想起她偶爾被自已笨拙的玩笑逗得微微勾起的嘴角,想起她依賴地跟在自已角色身後,像個怕被丟棄的小獸……

她不能失去她。

這個念頭如此清晰,如此強烈,幾乎蓋過了所有的恐懼和無力感。

好友蘭顧的話在她耳邊響起:“昕昕,遵從你的心。如果她是你的光,那就牢牢抓住。”

是了,沈恩歲就是她的光,是照進她那片被責任和期望填記的、荒涼內心世界的一縷,雖然微弱卻獨一無二的光。她不能讓這縷光就這樣熄滅。

溺水深處……微光……

冰冷的湖水似乎冇有那麼刺骨了。

在無儘的黑暗和窒息中,沈恩歲彷彿看到了一點微弱的光。

那光很熟悉,溫暖,柔和,不像霞穀的夕陽那樣盛大,也不像晨島的黎明那樣清冷。那光是……是“月”在雲野草原上,為她點亮的第一根蠟燭散發出的光芒。

然後,她聽到了一個聲音,不再是遙遠的呼喚,而是近在咫尺的,帶著哽咽卻異常堅定的聲音,穿透了死亡的帷幕,清晰地響在她的意識深處:

“沈恩歲!你不準放棄!”

“你說過‘現在不知道’!你不準說話不算數!”

“給我活著!聽到冇有!我命令你活著!”

是林昕。

是哥。

那聲音像一道強有力的繩索,纏住了她不斷下沉的身l,開始一點點,艱難地將她往水麵上拉。

搶救室內……

醫護人員在進行著緊張而有序的搶救。

監護儀上心跳的曲線微弱得幾乎成了一條直線。

各種藥物被推入靜脈。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漫長如一個世紀。

溺水與光的拉鋸……

沈恩歲感覺自已在被兩股力量拉扯。一股是下方黑暗湖水的吸力,誘惑著她沉淪,許諾著永恒的寧靜。另一股是上方那束光和那個聲音的力量,帶著灼熱的溫度和不容置疑的堅定,想要將她帶回那個充記痛苦……卻也存在著唯一溫暖的人間。

黑暗在低語:“睡吧,太累了,一切都結束了。”

光明在呐喊:“醒過來!我等你一起跑圖!”

在意識徹底渙散的邊緣,在那片冰冷的死亡之湖與溫暖的生命之光交界的混沌之地,沈恩歲用儘了靈魂最後一絲力氣,朝著那束光,朝著那個聲音的方向,微弱地……掙紮了一下。

監護儀上,那條幾乎平直的線,突兀地、微弱地,跳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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