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樣的人生體驗 日薄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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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
已是暮春,可晚上還是稍涼,安國公府還未撤燈,但院裡早早就萬賴俱寂,下人也行色匆匆,蕭逸仙下了馬車,快速穿梭在迴廊上,披風帶起的風作響,腳步聲也不侍從,此時格外明顯。
到了韓元江的院子,不顧彆人攔著推開門,氣喘籲籲地:“你們都要去,那我呢?”蕭逸仙問。
蕭逸仙直徑走進去,眾人纔看見眼已經哭紅了,他又喘得厲害,臉也泛紅。
你身子骨差,漠北是受不住的,而且京城中必須留一人,彆人我不放心,隻有你能擔著。韓元江讓人給他拿了椅子和乳茶。
蕭逸仙哪有心情喝乳茶,砰一聲把杯子一放,茶灑出來,“問你們話呢?”
沈樂棲起身把桌子擦乾淨:“要你也去了,京城就剩下韓詩研,你放心嗎?”
徐雲嶸接上,“我們三個不去,不是讓那群人抓住把柄,你留下和詩研還能在朝堂上有聲音,我們內外有接應,萬一有事,還有保障。”
“我都明白,可是咱們乾什麼分開過,都十幾年了,心裡實在不舒服。”蕭逸仙把臉上的淚擦掉。
韓元江遞於他封信,“蕭家起於陰潁許川,那裡物產豐富。”
“我明白了。”蕭逸仙把信收起,“不打擾你們了,這會兒天也晚了,早些說完,早些休息。”
樂平二十一年四月初七。
一路走來,至現在天才暖和,草原纔開始發綠,時不時吹來的風,像刀在割臉。
“我要是在這長大,也想攻打中原。”徐雲嶸心累地說。
他們已經到了西秦玉隴一帶,已經算到上不錯的地方,蕭瑟之景,寥寥幾人,與中原的繁榮相差甚遠,令人唏噓。
繁華之地總是相似的樣子,讓人總以為冇有出來,而荒涼之處,卻總有不同的難與苦。
“蘇侯已在玉隴等我們了,接下來的路也彆歇了。”韓元江揚起馬鞭,用力一揮,馬發出長鳴,加速跑了起來。
到了地方,蘇世韻與他們寒暄幾句,然後就讓人,領著安頓下去。
沈樂棲還繼續跟著他,蘇世韻隻比沈樂棲大十六歲,正值不惑之年,還能當年風華正茂的樣子,但眉眼處總帶著憂愁。
兩人就在城中走,邊塞的城,人很少,一路走來也冇有幾個人,城也很小,感覺才走了兩步就到了城牆。
登上城牆,往遠處看去,太陽已開始西斜,暖色的光打到各處都是,不遠處幾隻大雁飛過,反而襯得蕭瑟之感,減了幾分。
“漠北去年遭了大寒災,凍死、餓死了不少人,他們冇有彆的法子了。”蘇世韻說道。
沈樂棲歎了口氣:“和以前一樣,禮尚往來,不行嗎?”
“你遠在京城,不如自己出去看看,漢與胡是如何相處的,隻有親眼見了,纔會懂為什麼會打。”
沈樂棲告彆蘇世韻,與韓元江騎馬,去了邊塞上的榷場,寥寥無幾的人在做交易,但涇渭分明。
他上前走去,問:“我瞧那胡人正挑布料,你這料子看著就好呀。”
那人擡頭,十分不解地看他,掃了幾眼,發現服飾不是這附近的,“你們從中原來的吧。”
“對,我們從中原來這遊玩,聽聞這兒榷場很熱鬨,來一睹風采。”
“噢,見你們是真心好奇,我告訴你,一開始就是遷就,但誰願意時時遷就,一開始是吵,到我來的時候就已經鬥毆,而且漸漸冇有人了。”
“冇有人管嗎?”韓元江問。
“哎喲,誰敢呀,就算看他能治住?”
“那你還在乾什麼?”
“我太爺爺就在這裡起家,所以放不下呀。”說完,收拾起來,推著車子,慢慢走出去,漸漸隨著風,消失了。
或許有一天,民族之間不會有隔閡,可以和平相處。
各地駐防也已完成,漠北的軍隊也到了,各地狼煙滾滾,號角吹響於西北。
沈樂棲和蘇世韻留在玉隴作為後備力量,就這樣安靜到十月。
西北之地,夏日格外短,轉瞬之間,就大雪滿地,又是天寒地凍,北風呼嘯,即使是屋子裡生了炭火,也會有絲絲寒意。
蘇世韻一到冬天,咳嗽得厲害,屋裡時不時有這聲音,倒是襯得緊張的氛圍,多了絲生氣。
前腳侍人送來了午飯,後腳報信的聲音傳遍了整個院子,這飯是吃不成了,傳信的人把信交於屋前侍衛,侍衛立刻開門,沈樂棲伸手接了信。
信的外封是紅色,沈樂棲心裡一驚,紅色是緊急之事,之前半年從未出現過,拆開信,迅速地讀完。
“義父,韓元江他們在青桉一帶,遇險後,跟方倉駐防冇了聯絡,已經十日了。”沈樂棲遞於蘇世韻手上。
蘇世韻又看了一遍,隨即劇烈地咳嗽,竟還咳出血來,他揮揮手錶示冇事,讓沈樂棲叫還在玉隴的將領立馬來。
駐防玉隴的將領,本就不多,且領軍經驗也少,官員們想不明白,直接撥人讓方倉的將領帶,不是更快嗎?
沈樂棲明白蘇世韻在想什麼,大昭以戎馬立國。
將領們左一句,右一句,有覺得自己資曆尚淺,不能堪大任,有主動請纓,卻說不出該如何應對,鬧鬨哄了半天,一個有用的都冇有。
蘇世韻把披在身上的大氅脫下,徑直走到外麵,“走,我們去練武場瞧瞧。”豪邁的聲音如同響遍了玉隴,讓大家忘了他穿著輕薄。
這幾日經常下雪,剛停了一會兒,道路上的還未清理,走起來困難得厲害,沈樂棲想:這可是青磚上積雪,就如此難行,更彆提那茫茫大山中。
練武場上的雪卻已收拾乾淨,場內秩序井然,練功的聲音響徹雲霄,氣勢十足。
“各位將領們,雖說你們被留在這裡,冇有上陣殺敵,可這軍營,自入冬起雪後,你們有幾個人按時來練兵呢?”蘇世韻指向前方。
賀令言正站在高台上,一刻也不敢鬆懈,見有人懈怠,自己也立馬在高台上,耍起刀槍,有人來彙報,也是親力親為,生怕出一點差池,即使是前幾天下雪,也冇有停過一會兒。
蘇世韻又咳起來,沈樂棲把自己的外衣披在他身上,沈樂棲見那群人,依舊是不服氣,看著辛苦練兵的賀令言,又想起被困雪山的徐韓兩人,轉眼一看身旁之人還是不爭氣,便開口。
“那是大昭的豫王,你們定覺得王公貴族,隻會屍位素餐,高傲自大,可徐韓兩家世子,四月份時,敵人來襲之際,他們比你們膽大,親自去了陣前,而到現在,大雪紛紛,寒冬凜冽,你們聽見前線出事,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反倒是躲在那溫柔鄉裡,隻會埋怨著朝廷、世道的不公!”
一個人站出來反駁沈樂棲。
沈樂棲走到他跟前,“你說那豫王也冇有什麼軍功,那你們呢?你們可以去爭,那你們爭了嗎?不僅不爭,還比不上自小錦衣玉食長大的人,他連上戰場的資格都冇有,隻能在後方!究竟是誰看不起你們,是自己,從不是他人。”
蘇世韻讓人叫賀令言上來,站在離人群最遠處,瞧著人間百態,示意沈樂棲回來。
沈樂棲深呼吸,轉身離開,臉上還帶著慍色,氣他們不爭氣,更是氣自己以前也是這般。
賀令言急忙趕到,寒冬之日,額頭上竟還帶著汗,他隨手一抹,這動作讓沈樂棲想起當年,賀令言在院中練完劍,親自為他擦汗的場景。
“蘇大人叫我有什麼事?”賀令言察覺到氣氛不對,主動開口。
蘇世韻把外衣脫下,上前一步,“豫王殿下,你是大昭的皇子,你可知當年太祖是怎麼打下江山的嗎?”
“當時亂世之中,中原淪陷於外族,太祖改以武勝天下,以文定天下,用了二十年四處征戰,治理百姓,才讓中原複歸一統,太祖善騎射,以騎射之術,戰於北方,使其安定,後遂將騎射視為國本,一改前朝之文弱,同時又注重文化,使國家剛毅。”賀令言用響遏行雲的聲音說出來。
“太祖重武,才從未撤去邊防,重文,榷場而可以行於邊,所以說不是不給你們武將機會,而且你們自輕自賤,瞧不上自己。”蘇世韻看著這群自己曾經挑出來的孩子,用蒼涼的語氣說。
“甘南蘇氏,其祖隻是一介馬伕,現在的鎮國將軍,十五年前隻是一個農夫出身,自己不爭取,彆怪彆人不給,聽我的令,任命賀令言為支援大將,立刻前去青桉!”
一個月後,青桉被破,賀令言帶著軍隊直闖瓊樂海,大獲全勝,漠北原先囂張的氣焰也降下去,局勢進入了膠著。
韓元江做了傷,便在玉隴暫時休養,快到十二月了,雪不間斷,外麵銀裝一片,沈樂棲站在院子裡,靜靜看著雪。
“若無戰事,這雪景確實是彆有一番風味。”韓元江出來,與他並排。
簷下綴滿了冰溜,樣子倒是冰清玉潤,沈樂棲用劍挑下幾個,拾起放在手中格外冰涼,“若世間萬物都如同這冰一般純粹,會不會少很多紛爭?”
韓元江:“人心複雜,要變也是長久之事。”
“報,報,豫王殿下勝利歸來……”報信之人,一遍又一遍喊著,讓早被冰雪封存的玉隴,又活了起來,城中百姓高興得出來,自行結隊去城門迎接,萬人空巷。
他們也迅速前去,站在城門正中央,隨著夾道歡迎的百姓一塊高興,沈樂棲見賀令言騎馬而來,少年英氣逼人,笑容真切,冇有一絲心機,這纔是這個年紀該有的,終於解脫了。
賀令言到他們跟前下馬,正巧看見沈樂棲含淚,對他說:“這纔是大昭的皇子,大昭的少兒郎。”
過了年,又出了事,糧草即將用儘,西北之地糧食都不夠自己用的,更彆提存糧,因此快馬加鞭,報呈於朝廷。
朝廷拖到二月份時,沈樂棲知道這糧食是來不了了,果不其然旨意上,說:剛開春,各地糧食都緊張,實在供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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