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春枝 010
夢魘
◎往死裡打◎
魏樅一愣,淡淡道:“你捲走了我的被子。”
於是他當著她的麵兒伸出手毫不留情到底拽回了剛剛被她捲走的被子。
蘇枳臉騰地一下就燒了起來,羞惱地躺回去拉上被子將自己整個人捂得嚴嚴實實。
太尷尬了,她此刻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起來,真真兒是沒臉見人了。
魏樅偏過頭瞧了一眼身側捂得嚴嚴實實的大粽子,幽深的眸子泛起幾分戲謔的笑意。
金漆紅木的梁柱下燈籠t
z隨風搖曳,院內忽然想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多時就聽到有人在外喚道:“郎君,夫人忽發心疾,請您過去瞧瞧。”
她早料到今日夜裡不會平靜,魏夫人果然沒讓她失望。
魏樅蹙了蹙眉,隨手拿起木椸上的衣袍,回頭見一臉懵懂的蘇枳正望著自己,便道:“你留下,母親那裡我去便可。”
蘇枳尚在猶豫自己是不是應該表現得殷勤孝順一些,就聽魏樅補充道:“她定是不想見你。”
於是蘇枳體貼地表示自己會留在屋中為母親祈禱,以免母親見了她加重病情。
待房門重新闔上,蘇枳才長長舒了口氣。
從前未曾聽說過魏夫人有心疾,這心疾多半是因‘她’而起,魏樅忽然將她留下,魏夫人此刻在主院定是撓心撓肺、夜不能寐,可不就‘突發心疾’。
不過,經魏夫人這麼一鬨,她也算是躲過了一劫。
趁著屋子裡沒人,蘇枳悄悄爬起來將整個屋子搜了個底兒朝天,確信自己要的東西並不在這裡後,蘇枳又重爬回榻上,以她這大半年來對魏夫人的瞭解,一時半會魏樅是回不來的。
隻是那封遺詔究竟被魏樅藏在何處?魏府能查的地方她都查過了,卻是一無所獲。
想了半宿,魏樅也未曾回來,蘇枳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一許悠然的清香透過窗簷輾轉至床榻,沉睡中的蘇枳彷彿又回到了洛陽,那個飄散著櫻花香氣的午後。
橘色的日光隱在山色的一角,瘋瘋癲癲的女子手裡捏著個破爛的風箏,被一群孩童圍在中間,他們拍著手圍著她唱道:
瘋子來,瘋子去,
瘋子你快快放風箏,
線輪轆轆轉,
紙娃娃天上飛,
瘋子你快快追。
大風來,大風去,
白綾飄飄去,
瘋婆子梁上掛,
紙娃娃你淒淒淚。
瘋婆子不懂孩童們在笑著什麼,隻傻嗬嗬地學著孩童們的樣子不停地拍手大笑,她愈是如此孩童們便笑得愈是大聲。
直到有人一把搶過瘋婦手中的風箏,原本傻笑著的女人尖叫著撲了過去,邊叫邊喊道:“我的寶兒……”
孩童們被嚇到了,紛紛撿起地上的石子丟向瘋婦,為首的一個孩童對自己的惡犬喊道:“咬她——”
她的發絲淩亂,衣衫不整,眼神渾濁,完全不顧惡狗的糾纏,即便小腿被咬得鮮血淋漓,隻瘋了一般地衝向拿著風箏的孩童,那些孩童見狀卻愈是興奮,他們將風箏丟在地上用力踐踏,笑鬨著看瘋婦發狂。
這時斜刺裡衝出一個**歲的女童,她拎著一根棍子朝著那群為首的孩童頭上捫去,鮮血從少年額頭溢位,他惡狠狠道:“給我打死”
人群中不知誰喚了一聲:“吠吠,快上,給我咬!咬死她們!”
見到女童被惡狗撲倒在地,瘋女人也衝了上去,拚命地護著懷中的女童,口中不停喚著:“枳枳不怕,枳枳不怕……”
眼淚順著眼角滑落,也染紅了女童仇恨的眼瞳。
悠忽一陣風吹滅了廊下的燈籠,黑色吞噬了最後一抹光。
半夢半醒間,蘇枳的手指似乎觸到了一個熱乎乎、毛茸茸的物事,她於驚恐中睜開了雙眼,見到趴在被子上的拂菻狗時發出了尖銳的叫聲,整個人如瘋了一般跳下床榻。
聲音太過尖利,幾乎驚動了半個魏府。
蘇枳如受驚的兔子般縮在臨窗的軟榻上,她雙手抱膝,下巴擱在膝頭,如瀑的黑色長發鋪滿纖弱的背脊,小小的一團包裹在黑暗中。
聽到腳步聲,她豁然抬眸,眼中的驚恐鋪天蓋地。
她望著他許久許久,眼中的淚水愴然滑落。似是無聲的落雪,直直墜入他心間。
“少蘊哥哥……抱抱我。”
這一句話極低極輕,似是藏在喉嚨深處,含糊不清,若不仔細聽,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然而魏樅卻聽懂了,他抿了抿唇,遲疑了一瞬之後大步朝著她走去,將她整個人攬入自己懷中,由著她伏在自己腰間低低抽泣。
直到懷中人的身子漸漸不再顫抖,魏樅才輕輕推開她的身子,垂下頭卻發現她早已睡去。
雙頰酡紅,睫毛上還沾著淚珠,樣子瞧起來可憐又可愛。
魏樅說不上來為什麼,這一刻的蘇枳總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
低低歎了口氣,他無奈地將人小心抱起,輕輕放置床榻之上,彎腰給她蓋一條薄毯。
起身之時,迷迷糊糊睡著的蘇枳卻扯住他的衣角,夢囈了一聲:“少蘊哥哥。”
蘇枳醒來時房內已沒了魏樅的身影,她兀自起床,走到窗前發覺已是深秋,院中一株老樹葉子已呈金色。
簷下兩個做著針線活兒的小丫頭時不時低語幾句,蘇枳原也沒有偷聽彆人說話的嗜好,正欲走卻聽一人道:“公子這般寵著蘇娘子,咱們是不是也該改口稱‘少夫人’了?”
另一人小聲道:“你呀,真不知該說你聰明還是糊塗,暫且不說主母允不允,倘是公子當真在乎她,怎不叫各院的掌事來見禮!”
蘇枳的嘴角勾起一抹輕笑,許是戲演得太過投入,她險些都要以為魏樅是真的喜歡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