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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春枝 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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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馬

◎終於,終於……等到了他。◎

朱叢一笑道:“那你答應了嗎?”

“自是沒有,
我才沒那麼傻!”哥舒躂心中暗自權衡著利弊,雖說不能應下,但確實不能再繼續拖下去了。

朱叢看出他的擔憂,
故作高深地笑了笑。

“你有什麼主意嗎,
快告訴我!”哥舒躂將人引入座內,
親自為朱叢倒了酒。

朱叢含笑接過酒碗,道:“哥舒大人放心就是,
我必不會讓你白來一趟。”

有了這話,
哥舒躂放心了不少,
來吐穀渾的一路上,他便與朱叢交好,
發現此人不僅勇猛果敢,
且足智多謀,
他有意將人招攬至西突厥,遂對其異常親厚。

直至月上柳梢,
朱叢才從哥舒躂帳中離開。

他看了看天色,冷笑一聲徑自去了慕容懷恩的大帳。

“聽說你有要事稟告本王?”慕容懷恩隻著了寢衣,坐在靠北側的一處方桌旁,
桌上擺放著羊肉和奶疙瘩。

這處帳子很大,
但屋內隻點了一盞油燈,
光線並不太好,朱叢進來時隻隱約覺察到角落裡還有個女人,
他的心頭“怦怦”直跳,在慕容懷恩察覺到異樣之前快速收回了目光。

“是的,
在下有件關於哥舒大人的要事稟報殿下。”

慕容懷恩見他遲遲不肯說明來意,
心中便有了思量,
抬眸看了他一眼道:“你有何要求儘管提。”

“殿下您誤會了。”朱叢想了想,
咬牙道:“在下並非圖謀什麼,隻是想在殿下手下謀得一席之位,我父親雖是處月酋長但並不希望沙陀捲入此次戰爭,可男子漢不為建功立業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說得好!”慕容懷恩緊走幾步,將朱叢扶起道:“英雄誌士,本王最欣賞你這種有誌之人。你既有此心,本王自然求之不得,隻是你口中關於哥舒躂之事是什麼?”

朱叢神情嚴肅,遲疑道:“哥舒躂的戰馬在運送途中感染了疾病,據在下觀察可能得了‘族蠡’症。”

慕容懷恩心中一驚,這可不是小事,他趕緊問道:“此事當真?”

朱叢道:“千真萬確,我已經打聽到了確切的訊息。”

族蠡症,慕容懷恩是聽過的,此症在馬群中傳播極快,引起馬匹麵板炎症和脫發,喪失戰鬥力,甚至造成大麵積死亡。

他越想越是心驚,倘若朱叢說得都是真的,這些傷病的戰場一旦與自己軍營中的馬匹接觸,必然會導致大麵積感染,後果將不堪設想。

慕容懷恩正著急上火,回頭瞧見一臉肅然的朱叢,轉念一想,既然戰馬得了病,哥舒躂為何不儘快將戰馬處理給自己,反倒還想以此賺一筆。

除非朱叢在說謊,又或者哥舒躂並不知曉戰馬得了病。

思及此,他決定明日帶上獸醫一並去探探虛實。

“你放心,我會說服你父親,讓你留下來成為我吐穀渾的勇士。”

朱叢麵露喜色,拜謝過慕容懷恩後便欲告退。

站起身時,他忽然暴起,腳弓猛地一彈朝著大帳的角落抓去,與此同時口中喊道:“有刺客!”

慕容懷恩先是嚇了一跳,待看清朱叢抓著的人時,方纔鬆了口氣。

“你誤會了,她不是刺客,她是本王的奴隸。”

朱叢抓住女子肩膀之時便覺察到自己認錯人了,她不是永嘉。

火光跳躍著,映得女子的臉明明滅滅,漆黑的瞳仁裡是死一般的絕望。

朱叢呆了片刻,在慕容懷恩到來之時鬆開了她的肩膀,跪地告罪道:“是在下魯莽,以為帳中潛伏了刺客,望殿下恕罪。”

“無妨。”慕容懷恩不僅沒有怪罪,反倒誇讚他機敏,適合做他的斥候。

出了帳子,朱叢一顆期許的心也漸漸涼透。

那日他追出城,隻尋到了蔣凡和裴度,沿途的屍體儘數翻過並無永嘉,他必然是被吐穀渾抓走了,可她究竟去了哪裡?

難不成真的被當作了女奴轉賣給敦煌、回鶻、突厥的貴族了?

他不敢再往下想,每一個念頭出來都是鑽心的疼。

枳枳,你究竟去了哪裡?

翌日,慕容懷恩特意邀請了幾人一道兒狩獵,哥舒躂特意牽了一匹千裡良駒,此馬蹄飛騰如白雪,毛發無雜色,腰短背平,頭至尾長一丈,蹄至頂高八尺,高視睨步,神采飛揚。

這馬一出現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慕容懷恩甚至都忘了今日邀請眾人的目的,欣喜地繞著馬兒上上下下打量,渴求之意溢於言表。

哥舒躂將眾人神色儘收眼底,不無得意地笑道:“此馬乃我偶然所得,但桀驁難馴,至今未曾降服,在場眾人如有降服者,儘可得之。”

慕容懷恩大喜過望,“你此言可真?”

“自然是真。”

慕容懷恩當即便動了馴馬的心思,他幾次試圖接近馬兒,但都被對方躲開,甚至對試圖拉扯馬韁之人亂踢、亂咬。

他想了想對手下道:“去將拖雷叫來。”

這兩日永嘉膽戰心驚,夜裡也睡不踏實,原本她與辛大娘商量好了,趁夜將拖雷的屍首轉移,誰知昨日忽然來了幾個獸醫,不僅巡視了馬場,還住了下來。

夜裡睡不好,白日還有繁重的活兒要乾,永嘉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從前她總寄希望於魏樅、蔣凡等人來救,現在她不得不自己謀劃了。

深吸了口氣,她拖起沉重的背簍正欲走,忽然聽到身後一陣馬蹄聲,她下意識地瑟縮著腦袋躲避,誰知馬蹄聲在身旁停下。

騎在馬上的吐穀渾士兵揚聲問道:“拖雷在哪裡,將人給我叫來。”

永嘉心頭一驚,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不停用中原話含含糊糊說著‘不知道’。

騎兵見她不懂吐穀渾語,暗自咒罵了幾句,又向著馬場深處行去。

永嘉有些不放心,悄悄跟在了後麵,她趕回去時,辛大娘已被士兵抽了好幾鞭子。

“我真的沒見過拖雷,我不知道他在哪裡……”

永嘉看著辛大娘血肉模糊的背,心裡如同被針紮了一般,她知道,這樣下去,辛大娘遲早會扛不住的。她必須得想辦法,把拖雷的屍首儘快處理掉。

隻是從為首的騎兵服飾來看應是慕容懷恩的親衛,這些人找一個馬倌做什麼?

看架勢似是找不到人誓不罷休,永嘉心中很著急,怕辛大娘扛不住將拖雷的屍體暴露,又怕辛大娘被這些人打死。

畢竟在這些人眼中,打死一個奴隸比踩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遲遲等不到拖雷的慕容懷恩終是好勝心起,在幾名士兵的協助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縱身上馬,初時馬兒看著很是溫順,隻是走了十幾步後,突然馬頭向旁邊擺動,身形猛地一躥,如撒瘋一般向前奔去,將牽引的三個士兵儘數甩倒在地。

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壞了旁邊的幾人,哥舒躂亦沒料到如此情形,立即讓人去追。

騎在馬背上的慕容懷恩心中雖然害怕,但依舊死死夾住馬腹,勒緊韁繩,試圖馴服它,然而幾個回合下來烈馬不但沒有被馴服,反而被激怒了,更加瘋狂地揚蹄瘋跑,數次將慕容懷恩拋起。

哥舒躂徹底嚇壞了,萬一慕容懷恩因他送來的馬死於非命,他怕是也活不成了。

正在此時,忽然身旁的朱叢拉過一匹馬翻身而上,如離弦之箭一般向著慕容懷恩奔去。

兩匹馬並轡而行時,慕容懷恩□□白馬數次改變方向試圖甩開朱叢,多次施救無果的朱叢,不得不放棄原本的想法。

他用力甩了馬鞭,在追上白馬之時,奮力一躍跳上了白馬,朱叢搶過韁繩,在馬兒奔向一處斜坡時,他對慕容懷恩道:“找機會跳下去。”

慕容懷恩在朱叢控馬之時,瞅準時機滾入草甸中。

被死死控製住馬頭的馬兒報複似的狠狠揚蹄,將朱叢拋t
z向半空,他隻能死抓著韁繩,身子滾在了地上,被癲狂的馬在拖行了數十丈遠。

遠遠追趕的朱光燦等人驚叫連連,騎兵們拉了絆馬索,但每次都被這狡猾的烈馬躲過,被拖行了許久的朱叢瞅準機會再次翻上馬背,他一手死死攥住韁繩,一手握拳蓄力重重擊向馬首。

馬兒吃痛後大聲嘶鳴,瘋狂甩動身體,試圖將朱叢甩出去。

朱叢抱緊了馬頸,在它停歇之時再次蓄力重擊馬首,這一次馬兒依舊發瘋,他摸出藏於腰間的匕首,前兩次他沒用刀不過是生了憐惜之情,倘若這次它依舊不肯就範,那就不能怪他了。

刀鋒折射出馬兒明亮的大眼睛,在朱叢揚刀欲刺之時,馬兒忽然一聲哀鳴,竟是漸漸緩下了速度。

待朱叢縱馬緩緩停在眾人麵前時,幾人皆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尤其哥舒躂,他可是親眼看到這匹驕傲的烈馬是如何將人活活摔死的。

慕容懷恩被摔得幾乎無法動彈,被親兵扶起,此時亦是驚魂未定,好在並未受重傷,不過全身的骨頭都似是要散架了一般。

見到被朱叢馴服的烈馬頗有些不是滋味,但好歹方纔是朱叢救了自己一命。

“你沒事吧?”朱叢緊張地問道。

慕容懷恩勉強睜開眼睛,搖了搖頭,“沒事,多虧了你。”

此時哥舒躂也趕到了他們身邊,看到慕容懷恩完好無損,心中一陣慶幸。

他拍了拍朱叢的肩膀,大笑道:“這馬中之王歸你了。”

慕容懷恩不由看向馬兒,沐浴在日光下的白馬,渾身浴雪,頭頸秀美,眼大眸明,皮毛更是呈現出晶瑩剔透的水銀色,閒適的姿態過於優美,竟不由得看怔住了。

恰在此時,尋找拖雷的親衛趕了回來,他跪地道:“殿下,拖雷失蹤了,屬下尋遍馬場也未將人找到,不過有人見過拖雷進了女奴的帳子。”

說話間,士兵押著永嘉和辛大娘跪在了慕容懷恩身前。

原本就因失去良駒而心情不虞的慕容懷恩更是氣不打一出來,掃了二人一眼,冷笑道:“今日我邀請諸位來狩獵,正好見識下各位的箭術。”

說罷他看了親衛一眼,後者立即會意,不多時士兵便拖來了十幾名奴隸,個個蓬頭垢麵,衣衫襤褸。

慕容懷恩看了永嘉與辛大娘一眼道:“將她們二人也帶去。”

永嘉知道死亡再次籠罩在頭頂,而她卻無能為力,當被人拖拽著前行時,她腳下一軟踉蹌著跪倒在一雙玄色長靴前。

抬眸的那一刻,殘陽如血,浩瀚天空似被撕開了一個血淋淋的口子,而他就那樣站在一片血色裡,眸中的震驚似利箭當胸。

他下意識伸出手卻在抬起的瞬間又極力收回,胸口劇烈地撞擊著。

“啪——”鞭子落下,士兵怒喝道:“快走!”

永嘉踉蹌著從地上爬起,眼睫不停地顫動,心頭的委屈鋪天蓋地,希望的種子遇水便瘋狂地生長。

終於,終於……等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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