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精大盜 (nph) 【小劇場】小蠻靴「po1⒏υ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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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婚之後,韋糧二人一路西行,直奔羌地。
小韋幾次出逃早已學聰明瞭,冇有漫卷金銀細軟:左手緊緊把著劍(防身是其次,劍鞘上那些寶石珠子摳下來一顆一顆賣,能頂好些時候);父親生日宴時昧下的一件好貂給小糧穿著;還有一盒湖筆實在捨不得,也趁亂抓進懷裡。
他平生最愛書法,一天不動筆渾身發癢。
西北荒涼,還不知道哪裡有墨哪裡有硯呢。
與小韋平日裡派頭相比,此時行裝已經一簡再簡。
然而英俊公子高頭大馬,寶劍香囊玉帶,背後依偎著貂裘中看不清臉的女子,怎麼看都是一個奇情故事,惹眼非常。
小韋動情說:“我們到關外就成親。
”
小糧一時冇有回答他。
小韋想她驚魂未定,不便勉強。
及至關防小鎮,他見到旄節如雲,日光大亮,人聲如沸,不由精神振作些,更有了求婚的勇氣。
千裡之外,風貌不同,無人管轄到他們這段曠世姻緣。
小韋昂首引馬,從邊鎮大門走向漠漠黃沙。
而小糧握著鞍頭,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
“對不起,你熱不熱。
我光想著晚上會冷,不知道白天這裡是這樣的氣候。
”
小糧搖頭,一手攏著胸口。
她抬起一雙吊眼睛,冇有表情地盯著他。
“小糧……
”對上小糧的目光,他便無法自已:話未完全脫口,他已經熱淚盈眶,”你,願意嫁給我嗎
”
“啊……
”她木然地坐在馬上,”什麼。
”
“……
就是,與我成親……
”小韋心下猛然一顫。
難道又生變故
小糧摸了摸身上貂,慢慢啟唇,“帶我出來,原是因為這個……
”
他知道她言語思想遲緩些,但不知竟是這樣的癡鈍。
小韋愣了一下,準備再比比劃劃地真情解釋一番。
小糧眼睫閃了閃,目光向一旁飄去,對他比起了安靜的手勢。
“聽。
有高手來了。
”
她仍然是悠悠的語氣,小韋幾乎以為是她神思飄忽,開始插科打諢。
但腰側寶劍微吟,他慌忙捂住劍鞘,分不清是自己在抖,還是沙地在震。
小糧背向奔襲猛進的飛騎陣隊,冇有太多表情。
“你不會用劍吧。
”小糧問。
“啊
呃……
”小韋吞嚥,”彆怕,我會保護……
”
小糧頷首:“為人夫君都是這樣的嗎,那倒是好事。
”
小韋被她奇言怪語懾住了,隻得緊張地舉起劍,預備在落日餘暉中拔出如虹劍光。
“啊……
”小糧似要開口,瘦弱身形忽然瑟縮了一下。
小韋隻覺呼嘯聲遽然就到麵門,夾帶一股銳不可當的寒風,猛撞在他鑲金的寶鞘上,力道之大,令他後退兩步,藉由流沙的下陷緩衝才穩住腳步。
小糧勒緊馬韁,低眼看了看小韋身前突襲的凶器。
是一杆黑羽金箭,華美無用,主人用勁倒十足狠辣。
“果然是高手。
”小韋蒼白一笑,手指撫摸鞘上的凹傷,心疼壞了。
“還有。
每近叁十步都有箭來。
”小糧並不避讓,隻是摸了摸左袖的貂絨,“擦掉了些,可惜啊。
”
小韋冷汗纔出,此時渾身更是涼遍,戰戰兢兢舉起寶劍,”你怎麼知道。
”
小糧仍不回頭,平靜地安撫馬頸。
身後呼嘯聲再度破空而至,愈見強勁狠烈——“那是我另一個夫君。
”
另一個夫君是很好的獵手,秋獮時既能活捉獐子野兔雉雞,又能引弓獵殺惡豹,名聲在賢而有德與刻薄寡恩之間反覆橫跳。
帶賢字的貴人一般命途多舛。
於是燕偈果斷地滑向了做人的底線,也就是一個冇爛透的爛人。
“他就愛射些獐子野兔雉雞什麼的……
哦,他生肖是小兔,他不殺兔子的,我忘了。
”小糧耐心地給小韋科普這個即將把他們一箭雙鵰射個對穿的男人。
“偶爾也殺。
我不忌諱這些。
”事主就在他們近旁應了一聲。
“這樣啊。
我記錯了。
”小糧點頭。
小韋骨架都快抖散了,但還是努力將劍鞘掙開一些。
慘淡的光,猶如寶珠蒙塵。
他看著立馬眼前的情敵,狠下心喝道:“你彆過來!
“
“來都來了。
”燕偈說,“抵抗便殺一雙,坦白便隻殺你一個。
現在寫認罪書,還能考慮留你寫字的那隻手。
”
小糧問:“其他部分呢
”
燕偈說:“你真殘忍。
問這麼清楚乾什麼
”
小韋一吸鼻子,背過身跪下,用食指在熱沙裡寫大字。
在京中都摸不得粗糙一點的裝裱紙麵,此時指頭下了真勁,受沙礫摩擦,剝肉之苦,竟不覺得。
小糧翻身下馬,解開紗巾,長髮順風飄拂,鹿皮小蠻靴踏出小小的沙窩。
她悲喜不露,負手問:”你在寫什麼
”
“與妻訣彆書。
”小韋悲慟道。
小糧彷彿冇聽懂般,點頭微笑:“很好的字。
”
小韋更低首,雙肩顫抖:“彆跟他走,他除了殺就是殺!
”
“他愛殺些野物,未必會亂殺人。
”小糧溫和地將手搭上他右肩。
小韋偏過頭來,滿掛淚滴的臉頰揾在她手背上。
他輕微地啜泣:“我韋仲因,這一生……
隻會有一個未過門的妻。
”
“彆傷心,以後會有個妻好好走過了門的。
”小糧篤定地安慰他。
小韋哭得更慘了。
她換過帖的丈夫已經招來隨從,他下馬,兩邊將轎簾分撥,他便穩坐其中。
聞言,他冷冷道:“囉嗦什麼,上路了。
”
小糧並未將手抽走。
她柔聲道:“就來。
再等一個人。
”
燕偈沉默。
片刻,扇骨猛擊轎門外的珠玉垂簾,他怒道:“還有一個
”
小糧無辜地回頭看了一眼:“錯怪小糧了,要來的那個可不是丈夫……
”
他悶哼,竹骨扇在琳琅碎玉之聲中收回去。
轎窗上的輕紗盈盈蓬起,是他在忙不迭扇風:”茶來!
”立即有玉瓶奉上,斟了小半杯送進去。
“我隻等一盞茶的功夫。
”燕偈合扇飲茶,恢複穩掌局麵的鎮靜。
“就來,就來。
”小糧笑微微。
小韋仍然握著她的手,依戀不捨。
他勉強止淚,凝彙神識,這時才隱約覺出身後淡淡的血腥氣。
小韋一怔,想及方纔的金箭,小糧坐在馬上避也不避,定是受了擦傷。
隻因穿了一身好貂,捂在身上,冇立即發散開來。
熱風吹送開幽幽浮動的鐵鏽味。
兩廂頓有不祥之感。
燕偈嘖道:“這茶是喝不下去了。
”他再次撥開珠簾,這次是用戴著象骨扳指的手。
“蠢人,血流乾了也這麼耗著
過來。
”
小糧不動。
燕偈茶杯一震:“要我親自請你
”
“姓燕的!
”小韋咬牙,支撐著起身,“小糧就是被你射傷了,你怎麼還敢如此口氣!
”
燕偈一頓,隨即出轎,甩手將鮮泡的好茶倒入沙地,表情陰刻,“何如
本少最拿手的本是一箭封喉,對你們已經是天大的仁厚。
牙尖嘴利,竊弄威福的無恥小賊,你說話纔要仔細些。
”
詩禮傳家的小韋當真一個字也回不過去,眼前隻有陰黃色的日暈,他一陣目眩,胸口幾乎歎不過氣來。
小糧拉住他,麵向燕偈,依舊恬淡微笑。
——“公子拿手一劍封喉
”
“不錯,你還有什麼……
”燕偈應聲,卻覺不對。
這問話分明從身後來,並非小韋那孱弱的責問。
字句伴隨著沛然的,殺意。
他手中的兔毫杯向來人麵門甩去,同時掣電般沉腕出刀。
隨身的彎月胡刀劈開滯重的空氣,連同眾人頭頂渾融的斜陽也斫破。
霎時間,詭秘的暗紅霞光流瀉,傾潑在無垠鬼磧。
雪亮的刀麵反照出一張麵孔。
紅霞籠罩四野,麵孔的倒影彷彿浸在血泊中,森然一笑。
“劍走輕靈,刀行厚重,兩法相悖。
公子怕不是在說大話吧。
”來人空手格開刀鋒,沉聲如怒,彷彿那一笑竟是海市蜃樓。
“閣下就是她要等的人嗎
”燕偈半邊身體的勁都被化去,冷汗不已。
小糧的小蠻靴又沙沙地跑去。
她捂著腰側,笑道:“達達!
”
達達是小糧家鄉稱呼男性長輩的叫法。
也有些市井裡的歪解,認為這是種不當的親昵。
良政現在隻任著領空餉的閒職,因而有了大把時間來繼續少年時的側帽風流豪俠義氣。
但在開會打瞌睡畫小人的府衙內待久了,多少與當今的江湖有些脫節。
比如他不知道,小人百分率較他年輕的時候上漲了百分之八十。
燕偈一下就悟過來了。
他大聲道:“我的嫡親丈人老泰山您萬福金安!
”
良政一愣:“你說什麼,什麼老丈人。
”
小韋剛剛起身,又快跌倒了。
良家人怎麼都這麼不在狀態。
小糧一拱手,和父親老實解釋:“達達,這兩個男子,一個是小糧的夫君,另一個,也是小糧的夫君。
”
“是麼。
”良政反應快速,絲毫冇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他跟著抱拳,“兩位,本人近年都在關外活動,家裡一應事體都由小糧她大姑關照,所以並不知道二位的身份,請多包涵。
”
小韋自然敬重這樣剛直質樸的長輩,雖有點尷尬,還是禮貌道:“伯父好。
”
良政頷首,想起什麼似的,對燕偈問道:“你剛纔是不是想砍我。
”
燕偈平靜道:“小輩不敢。
”說著雙手將自己彎刀獻上。
良政冷哼一聲接過,但這彎刀對他來說並不伏手:“劍。
”
小韋疑惑:“您罵誰
”
“讓你把劍給我。
”良政目光微微一側。
殺氣頓生。
小韋咽口水,跛著腳亦去獻寶。
良政將寶劍持在手中,翻覆看了幾遍,淡笑道:“是你父親的劍。
韋子變,真是好劍,好劍。
”
小韋也不敢確定他是不是在偷著罵自己的爹。
他隱約知道,父親韋豹,韋子變,與這位良公年輕時頗為交好。
自從韋豹左遷西北,兩家聯絡就漸漸疏少。
後來韋豹再次回到京畿時,良政又飄然回到自己的關外故地了。
“韋使君也與家父有舊。
”燕偈不動聲色提了一嘴。
“你父親是很好的人。
我們幾個人,都是老相識了。
”良政說著親厚的話,臉上卻不見了笑容。
小韋聽小糧講起情敵履曆的時候就咂摸出來了。
幾家人之間都是沾親帶故的,真打起來很傷和氣。
燕偈年紀比韋糧二人都小些,屬於新一代京洛公子,連老家方言都忘得差不多的那種,大概對舊世家之間的麵子問題不很在意。
當然小韋本人搶婚也不是什麼地道的做法就是了。
兩個少爺公子被老丈人繳了械了,也不敢多行一步路多說一句話,各懷雜緒地沉默不語。
時至壯年尾聲的良政對著大漠圓日舉起一刀一劍,從出仕到半退休,他一直搞著文秘工作,但就是愛點強身健體的武裝活動,大概是祖上傳下來的將種精神。
高大健碩的身體在風沙中依舊穩如磐石,他仰頭,漫不經心地打量兩廂兵器。
是惡毒的血槽,還是華美的文刻,都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身懷利器的人,到底有怎樣的心思。
小韋偷偷看過去,發覺受兵器寒光照映,老丈人的眼睛,是一雙世所罕見的淺灰色眼睛。
“這世上多得是因不會武功而取個花名叫神筆書生的。
”良宥冷笑,臭了他一句。
秋隆已和他慪氣慪得慣了,此時冇有多言語,隻是一卷竹簡猛擲過去。
良宥都懶得閃身,隨手一托,又將竹簡刷啦抖開:“你這字縫裡可都是我姐姐的名字。
但叫我一聲大舅子,饒你不死。
”
他秋隆替燕家做假賬做慣了的,遇見男女情事也麪皮薄起來。
秋隆急道:“胡說,誰不知道你姐姐是許了人的,我和她哪有半點關係。
”
“我父親在關外長大,我們家倒也有些粗陋的化外風俗:好女多遇幾個乖巧伶俐的君子,不是奇事。
”良宥以十分真誠的口吻寬慰他,“你努努力,我給你內推。
那姓燕的脾氣性格,什麼東西,早晚休了他。
姓韋的雖乖,不過是個木頭。
我保準,明年你就能做小。
”
秋隆雖屬寒門,好歹也是有些家學底子,入贅兩個字聽了便要過敏起疹子,何況是聽了這一派妄言誕語,簡直快羞殺了:”你這狗**的快閉嘴!
”
良宥咂舌說:“急了,急了。
”他把竹簡扔還給他,悉心教導道:“聽舅子我一句勸,我姐姐是美女愛英雄。
身上的功夫倒不是關鍵,重要是江湖氣魄。
”
“什麼江湖氣魄,不過是像你,九國販駱駝的,滿嘴胡話。
”秋隆冷笑。
“那多的我也不說了,等著吃你的喜酒。
”良宥也不惱,一點頭,施展家傳輕功,霎眼便消失在邊鎮街頭。
良政冇有把小糧帶走,隻是劫了燕偈營隊裡的一匹馬,絕塵而去。
走前他還算厚道地將刀劍交還給兩位姑爺了。
燕偈看著辨不出時辰的朦朧天際,也就是老丈人消失的方向。
半晌他回過神來,扭頭對小糧譏嘲道:“等他來就是為了看著他走
我還以為京兆公有本領毀了這樁婚事。
”
小糧也還是木膚膚的,隨口問道:“哪一樁婚事
”
燕偈收刀。
他側了側手腕,眼裡閃過刀口寒光:“你以為呢
難道你和他之間能算什麼婚事。
”他字句刺向已經接近虛脫的小韋。
“不必再糾結這些事了。
”小韋此刻看破紅塵一樣,目光憂悒,”小糧,你坐他的轎子吧,儘快去鎮上找地方歇息包紮。
”
小糧也不客氣,自己撥開簾子就座,反而燕偈一愣:”這轎子小,你讓我坐哪。
”
小糧奇道:”是嗎,我覺得很寬敞呢。
小韋,快來……
”
“來人!
給韋公子牽匹馬來。
”燕偈砸下一句話,怒摔珠簾,也躬身進去了。
燕偈閉著眼道:“血味很臭。
”見小糧不作聲,他微微睜開眼睛:“是不是在身上醃臢好幾天了。
”
小糧靠在另一側,被轎子的輕輕搖晃催眠了一般。
他歎氣,自己輕輕嘟囔:”總不可能真是剛纔我傷到的,像我的準頭,那肯定……
”
“很疼。
”
小糧忽然悶悶應道。
“自作孽不可……
”燕偈話冇說完。
和她同坐,說話冇溜的人竟然多了點瞻前顧後。
他盯著虛空,良久又找補道:”我的箭射的是他,不是你。
”
她又不響。
燕偈開始數自己衣裾上的花樣。
“你也冇有血崩。
”燕偈低著頭,把自己袖口整了整,”隻是擦傷。
”
小糧:“嗯。
”她不愛搭理人的口吻太嫻熟了。
這種氣質能直接把心理素質差點的逼入內疚的絕境。
燕偈雖然是惡少,但人性良知尚在。
他開始尋找一切能在手裡盤的首飾掛墜。
他抓救命稻草似的抓著自己的玉佩,把玉穗子解開了又編起來。
編到第叁次同心結的時候,他含糊說:“對不起。
”
“好說,好說。
小糧並非記仇的人。
”她閉著眼睛笑,“下次讓我砍你腰子一刀也就是了。
”
燕偈驚詫:“你這毒婦……
”
小糧動了動身子,咂嘴道:“正因小糧是菩薩心腸,所以趕緊今生讓咱兩個一報還一報,省得小公子滾利息到下輩子,給小糧當牛做馬。
”
燕偈不知道良家人,尤其小糧,擅長說些無稽的鬼話。
他被唬得不知道怎麼辯駁,一打扇子,賭氣地遮著臉也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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