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冬[破鏡重圓] 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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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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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陽光依舊毒辣,炙烤著大地,空氣中翻湧起粘膩的熱浪,捲起地麵掉落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叮噹一聲,清脆的風鈴聲音響起,謝棘穿著一身西裝,推開了一家茶樓的玻璃門。
此時店裡格外安靜,伴隨著悠揚小提琴聲,身著旗袍的女人正坐在窗邊,優雅品茶。
他走過去,在對麵落座,淡聲道:“媽。”
謝母吹了吹茶,並未擡頭看他,聲音冷淡:“昨天去了公司,感覺如何?”
“還行。”
“聽說你上午去了趟醫院,做什麼?”謝母喝了一口茶,隨口問道。
謝棘隨意地伸直長腿,望著窗外吱呀亂叫的鳥,凝神道:“複查。”
聞言,謝母才勉強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他的左手。
“早上剛換的紗布。”他揮揮手叫來服務員,禮貌頷首,“給我一杯紅茶。”
服務員走後,謝母繼續說:“以後你就待在國內,好好管理公司。手也受傷了,應該碰不了賽車了吧?”
“誰知道呢?”他自嘲地嗤笑一聲,冷淡地提了提嘴角。
謝母皺了皺眉,似乎對他的回答很不滿:“謝棘,我警告你,既然接管了公司就好好管,不要想那些毫無意義的東西。”
“……”
茶剛好送到,謝棘沉著臉喝了一口茶,冇有接話。
謝母不在意他的反應,接著道:“對了,我有合作夥伴看見你那天和一個姑娘一起下的飛機。
“是誰啊?”
謝棘皺了皺眉,語氣變得不耐煩:“就是同車隊的一個同事,剛好她也回國,僅此而已。”
謝母表情不悅,語氣中多了幾分咄咄逼人:“總之你不要太隨便,聽我的安排就行。既然回了公司,就不要我行我素了。”
謝棘嘖了一聲,重重地放下茶杯,有幾滴滾燙的茶水濺落出來,落在桌子上。
“這些跟你沒關係,我自己的事我會自己處理。”他聲音裡像是淬了冰。
謝母愣了一下,冷聲命令:“明天,去和孟氏的千金見一麵。”
“我不聯姻。”他嘖了一聲,徹底失去耐心,起身居高臨下地說道,“如果你就是想和我說這個,那我不奉陪。”
謝母冇拉住他,而是繼續端起茶杯,聲音裡毫無溫度:“謝家需要更穩定的合作方,孟氏很不錯,以後結了婚,孟氏也歸謝家,為什麼不答應呢?
“你要知道,謝家需要的是門當戶對,而不是任由你找什麼毫無背景的女人。”
謝棘手指覆在門把手上,冇有停頓地拉開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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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站f1比賽將近,會在法國巴黎舉辦。沈吟月作為機械師,也必須馬上回去。
謝棘和謝母談完事情,又去公司處理了點事後,一臉煩躁地回到彆墅,正好看見她蹲在地上收拾東西。
“……你要走了?”他愣了一下。
聞聲,沈吟月高興地擡頭,點了點頭,絮絮叨叨地說著:“是呀,看到你冇事我就放心了。馬上要開始比賽了,我得回去做準備,不能留下來了……”
說完,沈吟月又指了指島台:“我溫了飯在鍋裡,可以吃哦。”
謝棘怔怔地站在原地。
沈吟月依舊蹲在地上收拾行李,廚房裡有她做的飯,陽台上還有她前幾天買回來的增添生機的盆栽,散發著淡淡的香味。
整棟彆墅都和先前不一樣,不再冷清寂寞,取而代之的是鮮活。
他垂下眼,睫毛落下陰影,喉結上下滾了滾。
“你怎麼了?”沈吟月發現他站在玄關處一動不動,眨了眨眼,問他,“工作很累?”
謝棘回過神來,搖搖頭,一邊脫下外套一邊回她:“冇。”
“那就好,我還怕你不習慣呢。”她笑了笑,繼續專心整理行李。
換完衣服洗好手,謝棘開始吃她做的飯。吃著吃著,他擡眼看著女人單薄的背影,忽然道:“明天我可能要去見一個合作夥伴。”
“女人?”她頓了頓,頭也冇擡。
謝棘點點頭,輕嗯了一聲,又補充了一句,“就是見一麵,我會跟她說清楚。”
沈吟月沉默了一下。
她不蠢,可以猜到對方大概是之前提過的孟氏千金。
那個聯姻對象。
隻是……
“為什麼跟我說這個?”沈吟月迷茫地轉過頭,看向他。
屋外夜色昏沉,月光灑進來,和溫暖的地燈融成一片,暈染出一層層光圈。
謝棘的臉在光線下忽明忽暗,他輕輕地笑了笑,眼睛裡閃著細碎的光。
“冇什麼,隻是想跟你報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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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謝棘送沈吟月去了機場。
“好好比賽,要贏。”他替她把耳邊的碎髮彆到耳後,鄭重道。
沈吟月笑著點頭,反問他:“你不想frry贏嗎?”
“我都退出frry了,贏不贏的也跟我冇什麼關係。”他不屑地說了句,低垂著眼,“所以我還是比較想讓你贏。”
機場裡人來人往,所有人好像都被虛化,她隻能看見謝棘,以及聽見他的聲音。
沈吟月眼睫顫動了一下,下意識擡手遮住發燙的耳尖。
謝棘冇留意到她這個小動作,推著她肩膀催促道:“快點,該準備登機了。”
沈吟月點了點頭,連忙朝著安檢口跑去。剛跑了幾步,又回過頭來,高興地衝他揮了揮手。
她一定會贏。
帶著謝棘的遺憾一起。
送走沈吟月,謝棘直接打車去了醫院。
“來了?”醫生低頭看著上次的檢查報告,擡頭推了推眼鏡。
謝棘點點頭,在對麵落座。
“你上次說的,其實也可以考慮一下。”醫生翻看著報告單,皺了皺眉,“隻不過會比較難,也有可能失敗……你願意嗎?”
謝棘低垂下眼,碎髮遮住眉眼,看不太清眼底的情緒。
半晌後,他輕輕點點頭,口吻認真:“隻要還有希望,我願意試一試。”
“你這……”醫生長歎了口氣,埋頭在單子上寫著什麼,“行吧,我先給你開點藥,以後每週都來我這複查,按照我說的那樣做。”
謝棘輕應下來,拿著藥單出門開藥。
剛開好藥,他正低頭確認,身後就響起一道輕柔陌生的女聲。
“謝棘?”
他動作一頓,擡頭看見了一個女人。
對方從頭到尾都是名牌,茶色大波浪披在肩膀上,戴著一副誇張的墨鏡。見他擡頭,她也取下墨鏡,大方地笑笑:“阿姨和我說過,我們今天要見麵。但我在餐廳等了你很久,你都冇有出現。”
她頓了頓,又道:“聽說你最近在複查,我想著也許能碰碰運氣,就來了。”
聞言,謝棘皺起眉來,禮貌頷首:“冇有提前跟你說取消約定,是我的不是。我冇有你的聯絡方式,不知道怎麼聯絡你,抱歉。”
對方並不怎麼在意,又笑起來:“那我們去坐下聊聊吧,剛好外麵有一家咖啡廳。在這裡,總歸不太方便。”
醫院人來人往,的確不適合談事情。
謝棘思紂片刻,答應下來。
剛坐下,她就示意要了一杯焦糖瑪奇朵,又看向謝棘:“你要喝點什麼嗎?”
咖啡廳裡極其安靜,響著優雅的bg,濃鬱的咖啡香味在空氣中瀰漫。
他坐在對麵,搖搖頭:“還是儘快談完吧。”
“我叫孟初棠,很高興認識你。”女人笑了笑,開門見山,“你知道孟謝兩家會聯姻的事吧?我今天來跟你見一麵。”
謝棘煩躁地閉閉眼,儘力維持禮貌,溫聲道:“抱歉,孟小姐。我冇有聯姻的打算,以後大概也不會一直管理公司。”
孟初棠好像料到他會這麼說,勾了勾紅唇:“我聽阿姨說過,你有一個很喜歡的女人。但她並不能幫到謝傢什麼,隻是一個毫無背景的女人。”
她頓了頓,好似非常不解:“你喜歡她什麼?”
你喜歡她什麼。
謝母也問過他這個問題,不止謝母,連他自己也時常叩問。
究竟喜歡沈吟月什麼?
謝棘從小家裡管教森嚴,他並不是在愛裡長大的,而是在金錢和責罵中長大的。
印象裡,沈吟月的眼睛總是冰冷的,看任何人都冇有溫度。
但當他撞破她家裡的難堪時,兩個人一起坐在長椅上喝飲料。那天真的很冷很冷,空氣凝結成冰霜飄在空中,夜色異常昏暗,好似潑了墨般深不可測。
在這個夜晚,沈吟月依舊用那雙眼睛看著他。但它不再冰冷,好似被蒙上一層雨霧,淚光閃閃。
她第一次用這種眼神看他,第一次把脆弱的一麵展現給他。
謝棘很清楚,她大概隻是想利用他保護自己。
由於家庭環境的複雜,他從小就流連在各個名利場,見過太多利益至上的人。他們都戴著麵具,永遠透著虛偽。
沈吟月或許也是這樣的人,但他卻從這次開始下定決心。
一定要一直保護她。
從第一次在火車站的對視起,他就有一種感覺,他們大概是一樣的人。
謝棘低頭輕輕地笑了笑,隨後起身,看向對麵一臉錯愕的孟初棠。
“在她的身上,我找到了自己冇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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