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原烽火行 第5章 再遇故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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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有動靜。”灌木枝頭還殘留著夜露，林笑風壓低聲音，手腕往後一揮。杜芒草攥著柴火柄神情緊繃，秦二蛋則跟著他舉止，小心翼翼，不慎踩斷的樹枝發出微響。
趙有琴目光一轉，輕描淡寫地道：“不用緊張，從腳步聲判斷，不是叛軍。”她故意咳嗽一聲，聲音乾脆利落。“是拖家帶口的步伐，膽子大到敢帶著哭聲奔波的，除了流民還能有誰？”
蘇小蠻挑眉：“有琴姐，你要是去當鼓手，肯定能把叛軍敲得原地高舉白旗。”說罷颯然笑了笑，大步往聲源方向靠近。林笑風想攔，想說她彆搶風頭，嘴快不過對方，倒像被押在前頭的。
林笑風隻好快步緊隨，心裡悄悄盤算，亂世中碰到通鄉流民，既是機緣，也是麻煩，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們穿過一道低矮柳樹，眼前光線忽然變亮。斑駁樹影下，幾戶衣衫襤褸的鄉民，正簇擁著一頂破舊的擔架。拖拉之間，五六個小孩記臉淚花，女人們抹著眼角，男人們抱著鍋碗瓢盆，像是把一個村全揣兜裡搬出來了。
杜芒草低聲調侃：“這年頭，連鍋都捨不得扔，可見人間煙火氣還冇絕。”他手指一挑，微微點頭，算是致意。
走在隊伍最前頭的，是個鬍子拉碴的中年漢子，抬頭一看，先是一驚，隨即紅著眼快步上前：“笑風？真是你？！”
林笑風猝不及防，頓時愣住了。這才認出：來人正是鄰村的張三叔。小時侯經常帶著他抓魚捉兔，無數次在父親門下討口茶飯的老鄰居。
情緒有些發潮，林笑風自然地抹了一把鼻尖，嘴卻依然不放鬆：“張三叔，這鬍子比以前厲害多了啊，快趕上家裡的掃帚精了。”
張三叔先是一笑，隨即聲音發顫：“你爹。唉，如今倒是你還在。”他語氣裡帶著掩不住的哀傷，卻又覺得不好在眾人麵前哭訴。
蘇小蠻這會兒已經穿過人群，半蹲在擔架旁。隻見擔架上躺著一名少年，眼皮微閉，額頭滾燙，渾身顫抖，身旁一婦人神情焦急，嘴裡唸叨著，“要不行了，要不行了。”
蘇小蠻眉頭緊鎖，熟練地捲起袖子叫道：“麻煩讓開些，大家放心，蘇大夫今日小試身手，包包裡的藥草包，都不是擺樣子的！”
杜芒草在一旁捂嘴，聳悠著嗓子說：“誰要是敢質疑咱們小蠻妹子的醫術，彆怪我今晚給你燉‘土灶藥膳’。藥草放碗裡，看看是藥到病除還是直接送人見天祖。”
窘迫中帶著些逗趣，氣氛竟真的緩和了幾分。
蘇小蠻輕巧地探查少年脈搏，麵色凝重後忽然抬頭：“是風寒夾瘧，幸虧發現得早。我需要熱水，家裡可有薑片蔥頭？”
“有！”秦二蛋拍著大口袋，拎出來一把連皮生薑，得意揚揚喊道：“我娘說，亂世不離薑，不然飯都讓不出口味。”
眾人一時失笑。趙有琴一邊將圍觀的孩子們安撫在一旁，一邊慢條斯理地嘀咕：“也算你們有準備，這戰火下成軍隊都該來點農夫奇策。”
林笑風心頭一鬆，故意衝張三叔擠擠眼：“還記得你當年抓魚的方法嗎？現在靠抓藥救人也不賴。隻是你那熱水。彆告訴我是靠後村小霸王燒的？”
張三叔難得笑得開懷：“現在燒水是搶時間，冇心情論理法。不過，鄰裡親人還得靠你們這些娃撐著走出這片鬼地方。”
一鍋熱水很快燒開，蘇小蠻嫻熟地取藥、煎熬、喂服，動作雖然急促，但分寸拿捏極好，時不時還不忘調侃少年：“這藥苦是苦，但總比讓杜大哥給你灌一碗泥巴湯強。”
杜芒草不甘示弱，鼓著腮幫子哼哼道：“泥巴湯也不是誰都能喝到，大難臨頭，土能填飽肚子，泥還能壯膽子。”
秦二蛋插嘴：“我小時侯吃過土，結果拉了一天肚子，娘說那天灶神都被我請走了。”
孩子們咯咯直樂，就連婦人也被帶得鬆了口氣。林笑風暗自點頭。危難時刻，一句笑話抖落了剛纔的沉重，隊伍氣氛漸趨清明。
趙有琴走過來，隨手拍了拍他肩頭：“你這一隊人，倒像是天生的救災衙役。”話鋒輕挑，語氣裡卻多了分認真。
林笑風笑答：“我們的編製是五人武裝醫療保命小分隊，專治天災**，兼治鄉土鬱悶。”
張三叔聽了，又急又好笑：“你們能護著鄉親們跑，我這把老骨頭也能多活兩天。隻是前頭，還有好些流民，被困在淺灘那邊，是攔水搭寨時散下的。”
趙有琴問：“多少人？”
“約莫三四十，一大半是婦孺。”張三叔頓了一下，眼中憂色加深，“叛軍巡哨近得很，不敢隨便靠近。”
杜芒草當機立斷：“怕什麼，我們這點人馬，要是分頭鬨起來，還不夠叛軍喝鍋底涼水的！”說罷拍了拍秦二蛋的肩膀，“二蛋，跟我去喊一嗓子。”
秦二蛋卻支吾著：“哥，我喊一嗓子，那敵人不也跟著把我們當成敲門磚？”
人群中爆發一陣鬨笑。連受了驚嚇的孩子們也鼓起勇氣，嚷嚷著效仿二蛋“深井雷音”的嗓門。蘇小蠻趁機分派任務，把少年的照顧、藥膳和看護安排得井井有條。她咧嘴一笑道：“從今兒起，醫療組歸我管，有問題衝我來，杜頭和二蛋專管吆喝和抬擔架，林笑風你。負責當心點自已的嘴。”
趙有琴冇理會打趣，眸光卻落在遠處緩緩起伏的煙塵之上。她語氣清淡：“西北山口有新隊形，那不是叛軍慣用的規矩。接下來要小心了。”
散落的隊伍重新集結。蘇小蠻輕快地在孩子和老人間來回穿梭，分發乾糧和藥包，調侃聲、笑語隨風飄揚。杜芒草和秦二蛋扛起擔架，帶頭往淺灘奔去，腳步間有種無聲的默契。
林笑風望著眼前日益熱鬨的場麵，忽覺肩上多了一份沉重，卻也多了一份讀不儘的溫暖。他回頭一眼，蘇小蠻正仰頭衝他揮手，身後棚頂的陽光灑落在一雙雙灰撲撲的臉上，而零星笑聲在亂世間竟能吹開些許煙塵，為前路留下難得的明亮色彩。
隊伍慢慢前移，亂世中，一群跌跌撞撞的行路人繼續向著未知的遠方前進。而一陣歡快的笑聲，被風一吹，攜帶著不肯服輸的希望，也吹進了每個人的心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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