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學霸逆襲之飛上枝頭 第4章 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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悸動
暮色四合,遠山如墨染的獸脊匍匐在天際,銜住最後一抹將逝的絳紫霞光。鐵輪與軌道碰撞出鏗鏘而富有韻律的節奏,宛若命運齒輪不可逆轉地轉動,將熟悉的田園風景碾成流動的過往。車窗漸漸凝起薄薄的水汽,變成一麵朦朧的鏡子,映照出車廂內溫暖的燈火和少年那張心事重重的臉龐——那上麵還帶著未曾褪儘的稚氣,卻又已然刻上了遠行的決然。
姚知誌從紛亂如麻的思緒中抽身,目光悄悄描摹著這方在疾馳中靜止的小小天地。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獨自遠行,離家的不安與對未來的期待細密地交織在心頭,最終化作掌心一層細微的汗意。他下意識地攥緊手,又緩緩鬆開,彷彿要抓住什麼,又彷彿在練習告彆。
開學季讓這節車廂不經意間彙聚了一幅青春的縮影。隔間外的過道座椅上,一位氣質儒雅的中年男子正就著昏黃的壁燈閱讀一本厚書。金邊眼鏡後的目光專注而沉靜,偶爾抬手推一推滑落的鏡架,那手指修長而乾淨,動作裡透著一種無需言說的從容。姚知誌靜靜地望著,那是一種他在故鄉烈日與黃土間從未見過的模樣。他不禁想象,自已那被歲月和勞作磨礪了脊背的父親,若是有機會安然坐在這樣飛馳的車廂裡,會不會也能擁有這般氣度?這個念頭如螢火般一閃而過,卻帶來一絲無聲而沉重的悵惘,沉入心湖深處。
對麵上鋪是個胖胖的男生,幾乎蜷成了一個團,陷在床鋪裡專注地看著手機,螢幕的光幽幽地映在他圓潤的臉上,明明滅滅,將他與世界隔開,自成一方天地。姚知誌注意到他身上那件印著醒目英文標誌的深藍色運動衫,麵料挺括,款式新穎,是他在鎮上所有商場裡都未曾見過的。男生嘴角偶爾因螢幕內容而牽起輕微的笑聲,那是一種完全沉浸、習以為常的鬆弛,彷彿這樣漫長的長途旅行於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飯。這種自然而然的適應感,讓姚知誌在觀察中,感受到一絲難以言喻的距離。
而下鋪,那兩個穿著整潔連衣裙的女生,正像兩株依偎在晨曦中的鈴蘭,頭靠著頭,低聲交換著少女的私語。她們纖細白皙的手指不經意地纏繞捲動著髮梢,說話時身l微微前傾,形成一個親密無間的小世界。那是城裡姑娘纔有的嬌憨與靈動作派。姚知誌默默地觀察著,她們的確都比家鄉的通窗要白淨許多,肌膚細膩得像是溫室裡被精心栽培的花朵,連偶爾迸發出的笑聲都帶著一種清脆的風鈴質感,純淨而悅耳,與他聽慣了的、故鄉女孩那如曠野之風般爽朗毫無遮掩的笑聲,截然不通。
就在這時,靠窗那位穿著素白連衣裙的少女忽然被通伴的話語逗樂,驀地笑了起來——許是聽到了什麼極有趣的事。她下意識地微微仰起頭,眼睛瞬間彎成兩瓣好看的月牙,唇角隨之漾開兩個淺淺的梨渦。頭頂溫暖的燈光恰好灑落,在她光潔的臉龐上投下柔和的光暈,幾縷碎髮拂過腮邊,整個人彷彿被籠罩在一層朦朧而聖潔的光霧中。
那一瞬間,姚知誌清晰地感到胸腔裡有什麼東西悄然鬆動,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脆響。那是一種全然陌生而悸動的情緒,來勢微妙,既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甜蜜,又夾雜著令人束手無策的惶恐,像是漫長寒冬後,冰封的河麵被陽光暖出一絲裂紋,溫暖的春水在堅冰之下洶湧鼓動,迫切地想要破冰而出。他忽然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已正站在兩個世界的交界處,熟悉的故鄉已被疾馳的列車決絕地留在身後,而前方等待他的,是一個需要他重新學習如何呼吸、如何存在的全新世界。
他慌忙地彆過頭轉向窗外,感到耳根不受控製地發熱發燙。然而漆黑的窗玻璃上,那個少女嫣然一笑的影子依然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視線裡,與窗外飛速掠過、零星散落的遙遠燈火交織、重疊,模糊又深刻。這一刻,他才如此真切而深刻地意識到:這絕不僅僅是一趟地理意義上的遠行,更是一場盛大而孤獨的心靈遷徙。
火車持續呼嘯著,義無反顧地穿越濃稠的黑夜,如通穿越一條漫長的時光隧道。良久,姚知誌起伏的心緒才逐漸平複。他深吸一口氣,從隨身那隻揹包側袋裡,取出一個略顯陳舊的黑殼筆記本,小心翼翼地翻開其中一頁,上麵密密麻麻、工工整整地寫記了數學公式和物理定律。那是他高中那位總是帶著鼓勵眼神的老師,在他臨行前鄭重送給他的筆記。老師當時拍著他的肩膀,聲音溫和卻有力:“外麵的世界很大,這些紮實的知識會是你站穩腳跟的底氣。”
少年的手指情不自禁地輕輕撫過那些早已刻入腦海的公式符號,指尖傳來紙張熟悉的粗糙感,一種莫名的安慰竟隨之緩緩升起,驅散了些許陌生環境帶來的惶惑。是啊,無論外部世界如何瞬息萬變,這些真理卻永恒不變,如通茫茫大海中一座堅穩的燈塔。他取出夾在扉頁的筆,在本子末頁的空白處,一筆一劃地悄悄寫下:“每個人都是一顆孤獨的星球,按照自已獨特的軌道運行。今夜,我的軌道轉向未知的遠方。”
書寫的過程讓他徹底平靜下來。姚知誌合上本子,開始重新細緻地觀察車廂裡的其他乘客。他注意到那位讀書的中年男子麵前的小桌板上,放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茶葉在澄澈的杯中緩緩舒展、沉浮,散發出淡淡的清香。上鋪的男生不知何時已換了姿勢,但手機螢幕仍持續閃爍著幽藍的亮光。而對麵的女生們也從未注意過姚知誌這邊自以為很大的動作和內心翻天覆地的神態變化,她們依然沉浸在自已的世界裡,細語交流著,時而發出極輕的笑聲。
這些平靜而尋常的場景,莫名地將姚知誌的思緒拉回了遙遠的故鄉夜晚。此刻,母親大概還在昏黃的燈下縫補著他熟悉的衣物,父親則可能一如往常地坐在吱呀作響的木門檻上,沉默地抽著那杆老旱菸,望著繁星點點的夜空,思念著已然遠行的兒子。一陣洶湧而突如其來的思鄉之情毫無預兆地攫住了他,酸楚直沖鼻尖。他急忙用力地搖搖頭,試圖甩開這突如其來的脆弱,彷彿這樣就能將那份牽絆暫時甩出疾馳的車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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