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螢有耀終非火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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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芷清毫無反應,隻是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幻境裡。
同學叫了車,把她送回酒店,像扔麻袋一樣把她扔在床上。
醉意朦朧中,林芷清彷彿墜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
夢裡,那個理著小寸頭的男孩笑著朝她跑來,甜甜地喊著“芷清姐姐”,陽光灑在他身上,溫暖而美好……畫麵陡然碎裂,變成瓢潑大雨中,他絕望地看著她挽著許雲卓的手上車離去;變成冰冷湖水裡,他掙紮著爬上岸,將袖釦遞給她,眼神荒蕪;變成一次次的冷漠推開和決絕離開……最後,所有的碎片都彙聚成今晚那刺眼的一幕——
他和顧嵐在璀璨燭火中相擁,笑容燦爛。
“呃……”她在夢中痛苦地蜷縮起來,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猛地吐了出來,弄得一片狼藉。生理上的極度不適與心理上的巨大痛苦交織在一起,幾乎將她撕裂。
痛。
深入骨髓,侵蝕靈魂的痛。
永恒的、無法磨滅的悔恨。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真正快樂了。
她弄丟了她的男孩,那個曾經滿心滿眼都是她的男孩。
她親手推開了他,也弄丟了自己生命中唯一最純粹、最溫暖的光。
多年後,北大百年校慶。燕園張燈結綵,冠蓋雲集,充滿了喜慶與榮耀的氛圍。
已是業內知名律師、以乾練和專業著稱的盛允川,作為優秀校友代表返校參加慶典。
他穿著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妝容精緻,氣質沉穩自信,言談舉止間透著成熟男性的魅力與鋒芒。
他的身邊,站著依舊漂亮卻明顯沉穩了許多的顧嵐。她穿著白色西裝套裙,收斂了年少時的驕縱,目光落在盛允川身上時,依舊帶著毫不掩飾的寵愛與驕傲。
兩人手上戴著同款的鉑金婚戒,舉止親昵自然,偶爾低頭交談時,眼神交彙間流淌著經年累月積累下來的默契與溫情。
校慶典禮盛大而隆重。在嘉賓席靠後的位置,盛允川意外地、或者說,是偶然地瞥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林芷清。
她獨自一人坐在不甚起眼的角落,穿著一看就價值不菲的意大利手工西裝套裙,襯得她身形愈發清麗。
歲月似乎格外優待她,並未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隻是那雙曾經盛滿散漫或張揚的桃花眼,如今隻剩下一片深不見底的沉寂和冷冽,眉宇間籠罩著一層難以化開的鬱色和疏離感。
她如今是林氏集團說一不二的掌舵人,商業版圖擴張得極大,是財經新聞上令人敬畏的常客,以手段冷酷、決策果決、不近人情著稱。
坊間傳聞,她至今未婚,身邊也從未有任何緋聞男友,私生活乾淨得像一張白紙,也……乏味得像一潭死水。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有了極其短暫的交彙,短得如同錯覺。
盛允川的目光平靜無波,像是看到任何一個略有印象的陌生人。
他極其自然地、禮貌地微微頷首,幅度小得幾乎看不見,隨即便若無其事地轉過頭,繼續側身與身邊的顧嵐低聲交談著什麼,唇角自然而然地揚起一抹淺淡卻幸福的笑意。
那笑意,是對著身邊人的,與過去無關,與她也無關。
就是那樣自然、那樣幸福、那樣……與她毫無關係的一個笑容,像一根細小的針,精準地刺入了林芷清早已麻木的心臟深處。
鈍痛,遲滯卻深刻,一點點蔓延開來,幾乎讓她無法維持冷漠的表象。
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端起麵前桌上的香檳,仰頭一飲而儘。冰涼的酒液滑過喉嚨,卻隻剩下無儘的苦澀,一如她這些年的全部人生。
她看著他。
看著他如今自信耀眼、從容不迫,在屬於他的領域裡綻放著璀璨光芒;看著他家庭幸福、事業有成,活出了最精彩圓滿的模樣。
她知道,他早已徹底走出了與她有關的那段灰暗過去。
而她,卻被永遠地困在了十八歲那年的夏天,困在了失去他的那一刻所帶來的、永恒的悔恨與痛苦裡,窮儘一生,也找不到出路。
校慶結束後,人流如同潮水般散去,喧囂歸於平靜。
林芷清獨自一人走到了未名湖邊。
初夏的晚風帶著水汽和青草的味道拂麵而來,湖畔柳枝輕搖。她點燃了一支菸,煙霧繚繞中,她清麗的背影在暮色四合的天光下,顯得格外寂寥落寞。
她拿出手機,螢幕亮起,屏保依舊是很多年前,她偷偷抓拍的那張照片——
十六歲的盛允川,在初夏的梧桐樹下睡著了,側臉英俊,陽光透過葉隙灑在他身上,睫毛投下淺淺的陰影,嘴角還帶著一絲無意識的、依賴的弧度。那時的他,滿心滿眼,都還是她。
那是她永遠回不去的曾經,是她永遠失去的、獨一無二的珍寶。
她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麵,晚風似乎送來了遙遠時光裡,那個軟糯聲音清脆的呼喚:“芷清姐姐……”
一滴淚,終於衝破了所有冰冷的自製和壓抑,悄無聲息地滑過她冷峻的側臉,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她得到了世人眼中輝煌無比的一切:財富、權勢、地位、名譽。
卻永失所愛。
窮儘一生,她都無法釋懷,隻能在無儘的悔恨與孤獨中,日夜懷念那個被她親手推開、永遠也追不回來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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