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九世:童話鎮裡的渡渡鳥 第642章 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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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
我像個幽靈,靜靜地漂浮在虛無之中,看著全世界都在為我張貼訃告,為我默哀,為我痛哭流涕。
他們哭得像樣極了,彷彿真的失去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彷彿我真的死了。
可實際上,我沒死。
我還活著,我還好好地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一點,我忽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憤怒。
我很想衝到他們麵前,把那些虛假的訃告一張張撕個粉碎,狠狠拋向天空,讓它們像漫天飛雪一樣飄落下來。
然後,我會一腳踏上高台,猛地張開雙臂,扯著嗓子大吼一句:“全體目光向我看齊啊,看我看我!我宣佈個事!”
查理、婷大人、扶幽、虎鯊……他們就真那麼一愣,齊刷刷地轉過頭來,盯著我看。
他們的眼眶紅得發亮,像是一個個圓鼓鼓的燈籠,裡麵盈滿了驚訝和不可置信的火。
就在那一瞬間,我會發現,他們其實一直都看得見我,也聽得見我在說什麼。
對啊,我纔不是個幽靈,從頭到尾都不是。
我真想大搖大擺地走過去,像從前一樣,毫無顧忌地挨個拍他們的肩膀。
然後,我會用最沒心沒肺的語氣,沒好氣地說一句:“哭個屁,我在這兒呢。”
可我不能。
我戴著麵具,我什麼都不能說,我也什麼都不能做。
於是,我隻能咬牙切齒地,對他們說:“我是個傻逼,你們也一樣。”
但其實,就連我也說不清,這句話究竟是在諷刺誰。
也許是自己,也許是這場荒誕的劇目,也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觀眾。
無論如何,那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不知怎的,看著那具殘破得幾乎無法辨認物種的屍體,我忽然笑了出來。
那笑聲一定很難聽。
因為下一秒,伊西斯便猛地伸手抱住了我的腦袋,把我整個拉進了她懷裡。
我的視線頓時陷入黑暗,世界如潮水般褪去,隻剩她的心跳和呼吸。
猝不及防之下,日記本從我手中脫落,“啪嗒”一下摔在了地上。
我沒有掙紮。
因為我知道,伊西斯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隻“渡渡鳥多多”是我,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是我。
“我沒事,真的。”我笑著低聲說,聲音悶在她的衣襟裡。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可我有事。”伊西斯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真奇怪啊,她的聲音明明輕得像一聲歎息,卻重得像是一塊巨石落下,狠狠砸在我的心頭。
“那種笑聲……”她頓了頓,像是嚥下一口澀澀的東西,“誰都騙不過去。”
她的手臂又收緊了些,像是要把我按進自己的身體裡,像是隻要鬆手,我就會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
她的氣息透過丘尼克粗糲的亞麻纖維,一點點地滲透進來,像是暴雨過後的森林,潮濕的泥土混著草木的腥甜。
恍惚間,我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天。
那時的我剛從弱水裡被撈出來,全身發抖,像隻被挖了眼睛、剝了皮、又丟進冬夜的流浪狗。
當時的我拚命掙紮,扯著失聲的嗓子嘶吼,想要逃離那個溫暖得幾乎令人窒息的懷抱。
而那時的伊西斯,也是這樣牢牢地抱著我,絲毫不鬆手。
我記得她當時說了什麼。
她說:“彆怕,我在這裡。”
就是那一句。
現在也一樣。
滾燙的液體突然不受控製地湧出眼眶,一滴一滴,落進這片柔軟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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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靠著伊西斯,用力吸了吸鼻子,輕輕翻開了查理他們幾人的診療記錄。
整體來看,婷大人、扶幽和虎鯊的創傷症狀輕一些。
當然,“輕”這個詞隻是相對而言。
畢竟,他們也曾親眼見過那具血肉模糊到無法辨識的遺骸。
就算心理素質已經被這些年的探險經曆磨練得非常強大,但從本質上來說,他們還隻是初中生,是真正的未成年人。
那樣一種生理心理雙重衝擊的景象,對於他們而言,終究還是太過殘酷。
記錄上寫著,在心理治療的幫助下,他們花了差不多一個月,才勉強走出了那片低沉壓抑的陰雲。
可那所謂的“走出”,其實也不過是將黑紅的夢魘壓入意識深處,不讓它在白天突然跑出來罷了。
而在這群人之中,狀況最嚴重的,毫無懸念,就是查理。
那個滿身鮮血,親手將渡渡鳥遺骸帶出遺跡的人類。
或許那樣慘烈的場景,早已銘刻在了他的靈魂深處,無論怎麼擦都擦不掉。
像是天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似的,葬禮那天,果然下雨了。
埃克斯在日記中提及,那天,就連唐曉翼和洛基也來了。
隻是,他們沒有靠近,隻是沉默地、遠遠地站著,以旁觀者的身份來送行。
埋葬了那隻渡渡鳥後,查理便發起高燒,幾乎一整天都昏沉不醒。
治療記錄上寫得很克製,用的都是“持續性高熱”“意識模糊”這類專業的字眼,甚至沒有多餘的解釋。
我知道,那背後所埋藏的情緒,遠不是這寥寥幾行記錄所能夠承載的。
所以,當查理提出要親自進入萊勒港探索那處新發現的遺跡時,婷大人他們第一時間跳出來阻止他,甚至與他吵得不可開交,也就一點都不奇怪了。
他們不是不相信查理的能力,也不是在否定他作為破謎者的資格與意誌。
他們……隻是太害怕了。
害怕那道原本就沒有完全癒合的傷口,會在同一個地方再次裂開,血流不止,怎麼也捂不住。
而這一次……會讓查理再也走不回來。
好在,那次探索最終有驚無險地結束,他們也都安然無恙。
我稍稍鬆了口氣,同時也對此倍感愧疚,心臟鈍鈍地疼。
因為我還記得,是我將他們牽扯進來的,也是我讓他們變成這樣的。
而讓我有些意外的是,負責給他們做心理乾預的心理醫生,居然是裴曉飛。
我當然還記得他。
那個在夢裡當我同桌、有點神經質的人類高中生,那個靠一本名叫《召喚巫女》的恐怖小說差點把我嚇出陰影的小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