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九世:童話鎮裡的渡渡鳥 第663章 方糖
空氣彷彿在這一瞬間凝固。
埃克斯的瞳孔猛地收縮,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驟然繃緊的身體微微一顫。
他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些什麼,也不知是倉促的反駁,還是無力的解釋。
可所有的言語最終都在喉嚨間哽住,隻剩下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
他緩緩垂下眼簾,濃密的睫毛在略顯蒼白的麵容上投落一片細碎的陰影。
這使他看起來不再像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而是一尊被時間侵蝕的雕像,表麵尚且完整如初,內裡卻早已布滿裂紋。
然而,dr.
mo並沒有打算給他喘息的機會。
“你這段時間三天兩頭往醫院跑,那些報告上的指標一個比一個刺眼。”
老人的語氣依舊溫和,卻冷酷得像把鋒利的解剖刀,精準利落地劃開了埃克斯最後一層偽裝。
“你當我真是老眼昏花到老年癡呆的地步,連這些都看不出來?”
說著,老人微微前傾身子,更靠近了些。
茶霧繚繞在他花白的鬢角與微微駝起的脊背上,混著歲月沉澱的陳舊氣息,還有幾分難以言明的沉重與惋惜,朝埃克斯撲麵而來。
“若不是天天被你支開,去那些該死的遺跡裡打轉……嗬。”
dr.
mo冷冷一笑,不失上位者的體麵,卻比任何怒斥都更令人難堪。
“你那個得意門生,恐怕隻會比我更早發現端倪。”
“要知道,和我們這群科班出身的不同,那個被你從鬼影迷蹤帶出來的孩子可是個真正的瘋子。”
沉默。
漫長的沉默。
老人手掌撐著茶幾,佇立在那裡,像是一棵曆經風霜的老樹,沉默而頑固。
而埃克斯坐在他對麵,被這目光釘在原地,無處可逃。
終於,埃克斯苦笑了一下,抬眼看向dr.
mo。
他的眼神複雜得近乎破碎,無奈、坦然、疲憊……還有一絲解脫般的釋然。
“終究……”埃克斯的聲音輕得像歎息,“還是瞞不過你啊。”
“至於西奧……再給我點時間。”
“我會告訴他的,但不是現在。”
dr.
mo聳了聳肩,像是不以為意,也像是早已習慣自己這位舊友的伎倆。
他緩緩坐回原位,動作帶著一絲掩不住的老態,也帶著一種說不清的疲憊。
他習慣性地端起那杯早已不燙的茶,卻在下一秒毫無征兆地一飲而儘。
動作乾脆利落,毫不顧忌品茶之道,倒像是在喝一杯烈酒,帶著某種近乎自暴自棄的決絕與痛快。
彷彿隻有這樣,才能把喉嚨裡的苦澀、心頭的沉鬱,連同那些說不出口的話語,一並壓下去。
dr.
mo將茶杯重重地擱回茶幾。
瓷杯與木質茶麵的碰撞聲響起一聲沉悶的“咚”,如同平地起驚雷,在這寂靜的房間中顯得格外刺耳突兀。
“所以呢?”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用小白鼠,恒河猴……還是——人類?”
老人嗓音低啞,語氣冷靜得過頭,尾音卻微微顫抖著,像一根即將崩斷的弦。
“繼續完善你的逆生長實驗?”
“然後趁著還沒咽氣,偷偷繞過倫理審查委員會,往自己身上再紮一針?”
麵對這番咄咄逼人的質問,埃克斯卻沒反駁,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他微微揚起嘴角,露出一個無所謂的笑:“沒必要了。”
那笑容很輕,像是秋日最後一片落葉,無聲無息地墜向地麵。
埃克斯垂眸,目光落在自己麵前的茶杯上。
不知不覺間,原本明亮的茶湯已是散儘了最後一點熱氣,染上一層死寂的灰。
他伸手,從茶幾下方的抽屜裡摸出一盒尚未啟封的方糖。
修長的指尖緩緩揭開透明塑膜,開啟嶄新光滑的鐵盒,取出配套的糖夾。
隻見那些白如骨灰的糖塊整整齊齊地躺在盒中,安靜地等待著最後的宿命。
一塊,
兩塊,
三塊。
它們相繼墜入杯中,終於在那死水般的茶麵上,激起幾圈動蕩的漣漪。
埃克斯執起茶匙,開始輕輕攪拌著茶水。
整個過程中,茶匙不碰杯壁,不生輕響。
方方正正的潔白逐漸散落成一片星星點點,在他製造的漩渦之中旋轉、溶解。
在這一刻,彷彿就連時間也變得黏稠而緩慢。
“to
every
thing
there
is
a
season,
and
a
time
to
every
purpose
under
the
heaven.”
“A
time
to
be
born,
and
a
time
to
die;
A
time
to
plant,
and
a
time
to
pluck
up
that
which
is
planted.”
“A
time
to
kill,
and
a
time
to
heal;
a
time
to
break
down,
and
a
time
to
build
up.”
……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萬物都有定時。(《傳道書》3:1)
——生有時,死有時;栽種有時,拔出所栽種的也有時。(《傳道書》3:2)
——殺戮有時,醫治有時;拆毀有時,建造有時。(《傳道書》3:3)
……
埃克斯低聲念著,像是無意識的自言自語,卻又帶著某種近乎虔敬的專注。
他舉杯,微微頷首,隔著茶桌,向對麵的老人輕輕敬了一下。
隨後,埃克斯小口抿了一口茶湯。
他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不喜不悲,神情淡然得近乎空白。
沒人知道他此刻到底在品味什麼。
也許是茶湯中的苦澀與回甘,抑或,隻是在試圖分辨,到底是糖溶得太慢,還是茶涼得太快。
“……還是不如你當年那盒tate
&
Lyle配普洱。”
埃克斯忽然開口,又忽然頓住話頭,朝dr.
mo展顏一笑。
那笑容仍舊輕得不可思議,卻不同於方纔的無奈與勉強,帶著某種真正意義上的釋然。
“但……就這樣吧。”他說得雲淡風輕。
就好像他們此刻談論的不是生命的終局,也不是科學與倫理的邊界,而隻是像往常那樣,在午後的茶桌邊,隨口聊起下次該和對方該喝哪款茶、放幾塊糖這樣無足輕重的生活瑣事。
“其實,也挺好的。”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空氣再次歸於寂靜。
dr.
mo用布滿皺紋的手指輕輕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眯起一雙飽經風霜的眼,靜靜盯著埃克斯看了許久。
被盯得久了,就連埃克斯也不由得開始懷疑,自己臉上是不是突然長出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正當他即將忍不住要開口詢問時,卻聽見對麵的老頭忽然發出一聲嗤笑。
“我一個不信教的,聽你念這些《聖經》就頭疼。”
說著,dr.
mo嫌棄地斜睨著埃克斯,還誇張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現在這副神神叨叨的模樣,比當年還要糟糕。”
“老實說,你那什麼‘雅各布天梯計劃’,我當年第一次聽就想吐槽——”
“矯情。”他咬著牙,將最後兩個字念得擲地有聲。
“這樣啊……”埃克斯的眼中閃過一抹狡黠的笑意,順勢反問道,“那要是讓你來取名呢?”
“‘神舟’?‘天問’?還是乾脆點,叫‘拯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