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九世:童話鎮裡的渡渡鳥 第771章 暴風雨
心理諮詢室並不算大,卻佈置得頗為溫馨。
柔和溫暖的燈光灑落下來,照亮兩張彼此成一定角度擺放的沙發椅,其中一張上擱著一隻素色的方形抱枕。
這樣的設計能夠避免交流雙方過於直接的對視,在不帶來太大壓力的同時,又保證隨時都能夠舒適地開啟話題。
沙發椅中間隔著一張小巧的茶幾,上麵擺著紙巾盒與一隻玻璃水杯。
裴醫生率先在那張沒有抱枕的沙發椅上坐下,將一冊輕薄的筆記本輕放在膝頭,姿態看起來很是放鬆。
隨後,裴醫生抬眸,向查理投去一個鼓勵的笑容,示意他也落座。
查理走上前,先伸手將那隻抱枕輕輕抱在懷中,才緩緩坐下。
在重力的作用下,他的身體漸漸陷入柔軟的沙發椅內,也不再顯得那麼緊繃。
裴醫生安靜地觀察了查理片刻,既是給他一個適應的空間,也是在心裡評估他的狀態。
片刻後,裴醫生溫聲開口:“查理,就像我們之前一樣,這裡的一切,都由你來主導。”
“你可以選擇分享任何你願意分享的事情,也可以選擇沉默,隻是靜靜坐在這裡休息片刻,都沒有關係。”
“沒有所謂的對錯,也沒有必須完成的任務。”
“最重要的,是你當下的感受是否自在。”
說著,裴醫生不緊不慢地伸手,替查理在玻璃杯裡倒了一杯溫水。
水流自壺口傾瀉而下,白霧伴著汩汩的水聲氤氳開來,莫名令人安心。
“查理,在我們開始之前,你要不要先喝點水,或者換個更舒服的姿勢?”
查理抱著那隻素色的抱枕,低垂著眼,安靜了片刻。
最終,他隻是輕輕搖了搖頭:“不用了,謝謝裴醫生。”
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透著某種下定決心後的堅定與平靜。
“我已經……準備好了。”
“好的。”裴醫生輕輕點了點頭,溫和的語氣中帶上了幾分鼓勵。
“那我們就先例行公事地聊聊吧。”
“從我們上次見麵到現在,尤其是最近這一兩天,你整體的感覺怎麼樣?”
“可以不用很詳細,一個大概的印象就好。”
“比如,是像平靜的湖麵,還是像……六月多變的天氣?”
查理垂下眼簾,思考了幾秒,才低聲道:“更像是……經曆了一場暴風雨。”
“嗯,一場暴風雨。”裴醫生輕聲複述,順手在記錄本上記下幾筆。
隨即,他抬起頭,目光重新落回查理身上:“聽起來,那場‘暴風雨’消耗了你很多能量。”
“願意多說一點嗎?比如,該用什麼樣的詞語來形容那場‘暴風雨’?”
“是悲傷、恐懼、憤怒,還是一些更複雜的……連你自己也難以分辨的情緒?”
查理的呼吸稍顯急促,不知不覺間將抱枕抓得更緊。
指尖深深陷進柔軟的填充物裡,勒出一道道筆直清晰的褶皺,像是想要徒勞地抓住某種正在失去的東西。
“婷婷和虎鯊他們……被抓走了,現在還下落不明。”
他的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脆弱與顫抖,卻依舊努力維持著語句的完整。
“多多的墓……是空的,我不知道它去了哪裡……”
話音剛落,空氣似乎短暫地凝固了一瞬。
在查理沒注意到的地方,裴醫生握著筆的手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鏡片後的眼眸亦是深處掠過一絲細微的訝異。
“多多”
那個在過去的每一次諮詢裡都沉重得如同禁忌、最終不得不被迫繞開的話題,查理此刻竟然主動提了出來。
雖然聲音裡透著明顯的沙啞與艱難,卻沒有像以往那樣在提到這個名字時被瞬間湧上的哽咽打斷,也沒有陷入徹底的失控。
這是某種突破嗎?
是查理在無意識裡完成了自我調節,還是……在外部發生了什麼契機?
再怎麼說也是浮空城專業的心理醫生,裴醫生並未貿然追問。
他隻是將這份改變默默記在心裡,表麵上仍舊維持著不動聲色的溫和,就像對方隻是隨口提及了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與此同時,查理的低聲敘述還在繼續:“而且……我昨晚睡得非常不好。”
裴醫生輕輕應了一聲:“嗯,方便具體說說嗎?”
查理臉色微變,琥珀色的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猶豫。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給自己打氣,才終於鼓起勇氣開口。
“是一個夢。”
“一個非常真實,也非常……荒謬的夢。”
說到這裡,他像是暫時用儘了力氣般,將抱枕緊緊抱在懷中,再次陷入沉默。
裴醫生耐心地等待著,沒有催促,隻是用鼓勵的眼神看著他。
“夢有時候確實會帶來很強烈的感受,甚至比白天發生的事情感覺更真實。”
“並且,有些情緒和念頭,當你試圖將它們說出口時,帶來的衝擊力原本在腦海中糾結要大。”
“沒關係,查理,按照你的節奏來。”
查理抬眸,與裴醫生四目相對,露出一個有些勉強卻充滿善意的微笑。
他伸出手,端起了桌上的玻璃杯,小心地喝了一口溫水。
溫熱的液體順著喉嚨緩緩滑下去,也無聲中撫平了他內心的波瀾。
由於此前已經對唐曉翼他們粗略講述過一次夢境的大致劇情,所以此刻複述,心裡竟意外地覺得並沒有想象中那麼艱難。
查理放下水杯,聲音比剛才穩定了一些:“在夢裡,我變成了……一條狗。”
話音方落,他就忍不住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即便到了現在,查理依舊覺得,將這個荒謬的夢境說出口,會讓他感到一陣難堪與不安。
好在,裴醫生並沒有像唐曉翼那樣出言調侃,也沒有流露出哪怕一絲驚訝或評判的神情,隻是安靜專注地聽著。
這份沉穩與包容一如既往,讓查理心頭緊繃的那根弦不由稍稍鬆了幾分。
他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我明知道那是我的臥室……可整個房間,卻是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
裴醫生輕聲引導:“陌生的環境,陌生的軀體……在這種脫離掌控的情境下,你最先感受到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