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九世:童話鎮裡的渡渡鳥 第801章 暴露療法
“堅強嗎……”扶幽喃喃重複著這個詞,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弧度。
“裴醫生,不瞞你說……從昨天想起那些之後,我甚至……連一口水都沒敢喝過,隻靠著食物……勉強補充一些水分。”
“就連……進洗手間之前,也要在門口站很久……做很長時間的心理準備……深呼吸無數次……才能鼓起勇氣推開門。”
“你看……我連這樣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扶幽頓了頓,聲音裡帶著顯而易見的失落。
“不像查理,他遭受的創傷……明明比我還嚴重,但已經能夠相對平靜地……和我們聊起‘多多’的話題了……”
聞言,裴醫生卻是緩緩搖了搖頭。
他注視著扶幽,認真地沉聲道:“扶幽,首先我要再次鄭重強調一點:創傷反應從來都不是一場競賽,更沒有所謂‘好與壞’、‘強與弱’的區彆。”
“每個人的痛苦都是真實的,都值得被認真對待。”
“查理麵對的,是失去多多帶來的愧疚和自責;而你,則是對特定情境——比如水——產生的條件反射般的強烈恐懼。”
“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創傷型別,所帶來的心理與生理影響自然也完全不同。”
裴醫生說到這裡,稍稍停頓。
見扶幽迎著自己的目光,輕輕點頭,顯然是真正聽進去了這番話,他才耐心地繼續往下說。
“所以,我們不需要,也絕不能,用一個統一僵化的標準,去衡量誰恢複‘更好’或‘更快’。”
“不管以什麼樣的方式恢複,恢複的速度是快是慢,是循序漸進還是螺旋上升,每個人的節奏都值得被理解和尊重。”
“你願意在這裡主動嘗試去觸碰讓你恐懼的水,這本身就已經清晰地告訴我,你正在用屬於自己的節奏,一步一步地走向痊癒。”
扶幽靜靜聽著,心底那點不自覺的自卑、自責與比較,漸漸被這番話撫平。
他低下頭,注視著桌麵那杯尚未喝完的水。
透明的液體在玻璃杯中輕微晃動著,映照出心理諮詢室裡柔和的光線。
“您說得對……”
扶幽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輕聲開口,語氣多了幾分如釋重負的輕鬆。
“謝謝您,裴醫生。”
儘管為了以平等的姿態和他們交流,裴醫生一直讓他們不必用“您”這樣的敬稱,可這一刻,扶幽還是忍不住用了這個字——那是發自內心深處的敬意與感激。
裴醫生淺淺一笑,鏡片後的目光依舊溫和:“這是我應該做的。”
扶幽再次伸手拿起那隻玻璃杯,在掌心輕輕握了片刻。
晶瑩剔透的玻璃杯質地光滑,清澈的液體碰撞杯壁,發出些許輕微的響動。
深吸一口氣,終於下定了決心,扶幽緩緩將杯中剩餘的清水一飲而儘。
沒有將人拖拽下去的無底深淵,隻有清涼而無味的液體靜靜滑過喉嚨,悄然滋潤著他因為一整天滴水未進而變得乾澀的嗓子。
那種久違的清爽感,舒服得讓扶幽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
喝完後,他長長舒出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將空杯輕輕放回桌麵,手明顯比之前穩了許多。
這次的“暴露療法”,效果竟然比扶幽自己預想的還要好得多。
或許是因為在裴醫生的引導下真正直麵了對水的恐懼,讓他的本能意識到了這確實是安全的,整個人的狀態都比剛進來時放鬆了不少。
扶幽深深吸了一口氣,稍稍坐直身體,抬頭重新看向對麵的裴醫生,眼神也比之前堅定了許多。
“裴醫生,我想……我覺得我可以試著說出來了。”
“我……我在那座遺跡裡看到的……或者說‘經曆’的,與水……有關……”
然而,當真正要觸及那段記憶時,扶幽的聲音還是不受控製地微微發顫,語句也變得斷斷續續,像是連靈魂都在戰栗。
“在我們深入那片‘水’之前——”
裴醫生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情緒變化,並沒有讓他勉強說下去,而是溫和地將話題引開。
“扶幽,你可以先告訴我,當你回憶起來的時候,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清晰的畫麵……或者感覺,是什麼嗎?”
扶幽自然明白裴醫生是在有意引導他放鬆,不由感激地看了對方一眼,然後順從地輕輕閉起雙眼。
他微微蹙起眉頭,努力跟隨著那道溫和沉穩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向記憶的深處探尋而去。
“光……”
“不、不對……不是光……是……完全沒有光……到處都很黑……”
少年的聲音飄忽,在安靜的心理諮詢室內回蕩,像是從很遠的水底傳來。
“水……從四周漫上來……漫過了我的膝蓋……越來越深……越來越重……”
“頭被沒過了……喘不上氣……肺……像是燒起來了……很疼……”
“感覺自己……要……要被那種壓力……被擠碎了……”
隨著敘述的深入,少年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起來,胸口的起伏也越來越明顯。
細密的汗珠開始在他的額頭上滲出,整個人的狀態明顯變得緊張不安,像是被困在無法醒來的夢魘之中。
“然後是……黑暗中……有……眼睛……很多……很多眼睛……”
“它們密密麻麻的……圍在四周……一動不動地……全都……在看著我……”
“很多很多的眼睛,全都藏在黑暗的水中。”
另一邊,裴醫生依舊保持著專業的冷靜,平靜地重複了一遍其中的意象。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似乎聽到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陣極其細微的聲響。
窸窸窣窣的,像是什麼東西在布料上摩擦,又像是有什麼在暗處輕輕爬動。
裴醫生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室內,窗簾靜止不動,牆角乾淨整潔,各種用具在架子上擺放整齊,就算讓找不同高手來也挑不出半點毛病。
錯覺……嗎?
在心裡想著是不是因為高強度工作讓自己有些神經過敏,裴醫生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重新落回到蜷縮在沙發上、明顯處於痛苦中的少年身上。
此刻,扶幽的狀態纔是首要的。
他用比剛才更加溫和而穩定的聲音繼續引導道:“扶幽,它們隻是靜靜地在那裡看著你,還是……讓你感覺到了什麼?”
“它們……在……說話……”
少年的聲音抑製不住地發抖,連帶著單薄的身體都在輕微顫栗。
“不……不是說話……是直接……鑽進……腦子裡……”
“好多不一樣的聲音……還有亂七八糟的畫麵……”
“全都一股腦地湧進來……我的頭……好疼……疼得像要裂開一樣……”
“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