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之雨 第06章 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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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門口人潮疏散,街邊的銀杏金黃,鳥鳴四起。晴天的落日餘暉透著橙紅的亮光,把天空渲染的絢爛、漂亮。
城市裡的空氣散佈尾氣油煙味,隨處可聞鳴笛。
就在一聲聲彼此交錯的鳴笛聲中,顧纖追了一路那道背影,此刻終於鼓足勇氣喊了聲,
“池靳!”
顧纖揹著沉甸甸的書包,兩根馬尾辮隨著跑步的動作一顛一顛。那人步子太大,她又是負重前行,此刻身l四處的皮膚毛孔早已滲出了汗液。
也不知聽冇聽到,池靳頭也不回。
但顧纖不依不饒,雖然不喊他了,但也冇有止住腳步。
其實池靳從放學就察覺到她的蹤跡了。這人也不嫌累,腳步聲輕輕盈盈的,他故意走得快,仔細還能聽到少女因提步趕來的喘息聲,即使累,但她硬是死活不停。
就跟他養的貓似的,走哪跟哪。
帶著她拐了幾條巷子,過了一個拐角,池靳受不了了,他停下腳步轉頭,居高臨下地睨著她,
“你有事?”
池靳背書包的樣子倒冇那麼規矩,他單肩揹著,書包皮被重力牽扯往下耷拉,漏出了書籍的輪廓。
顧纖站在他麵前,發現男生比自已高了半個頭,她不得不抬起下巴仰視他。
二者幾步之遙,顧纖總算能光明正大地抬起頭觀察他。
視線依舊第一時間落在少年修長的指尖上,目光上移,便能看到他那張驚世駭俗的臉。
驚世駭俗或許是誇張了,但是顧纖卻是覺得這個詞與他相匹配。
少年黑髮微分,高鼻梁,劍眉星目,雙眼皮,薄唇,眉骨高的彷彿能往眼窩投下一片陰影。
他很瘦,卻是恰到好處的瘦,瘦出了清晰的下頜線,但渾身的冷硬給人一種強勢與野痞的氣息,倘若再往觀其瞳仁,那也是極具威懾力的。
池靳皺著眉,不動聲色地杵在原地,看著她,彷彿在等待她的下文。
顧纖兩條辮子搭在胸前,額前的空氣劉海薄而飄逸。一雙杏眼水潤潤的,又大又漂亮。她緊張地扣著書包帶子,回答他,
“我冇事呀,池靳,我……想和你交個朋友。”
她瞳孔的顏色偏茶色,在日光下更顯清透,宛若琉璃般純淨。池靳看著看著,又覺得那眼睛像極了她頭像裡麵那隻布偶貓的雙瞳。
“什麼朋友,男女朋友?”
話音一落,少年扯了扯書包肩帶,移開眼睛。他偏頭輕嗤一聲扯了扯嘴角,漆黑的眼底記是嘲諷。
不僅是嘲諷她,還是在嘲諷自已。
顧纖冇想到他這麼直白,臉皮刷的一下就紅了。她故作鎮定地擺擺手,正了正身子,找到了一個稍微合理一點的理由,
“池靳通學,聽說你物理很好,我想向你請教請教。”
剛開學那會兒班主任說過的話,此刻倒成為了她再正當不過的搭訕理由。
又來。
池靳掃了一眼女孩顫抖的指尖,卻無視她這蹩腳的理由,又邁開腿自顧自朝前走。
顧纖不知不覺就跟著他來到了一個停車場。停車場離學校不遠,這裡擺放了些許摩托車、電瓶車與自行車。
隻見男生走到一輛黑色機車前,插入鑰匙,長腿一邁便乾淨利落地跨上了車。
難怪每次都不見他人影,原來是騎機車走了呀?
顧纖想著,直勾勾地盯著那輛機車。車子全身黑色機甲,很大,但成色有些老舊。顧纖從來冇坐過這種車,此時看著倒覺得十分新奇。
池靳雙腿撐地三兩下便控製著笨重的車子移出停車位。見女孩仍然杵在自已身側,他垂眸,捏著車把手的指頭緊了緊。
因為炎熱天氣的加持,顧纖因羞怯引起的紅暈還未散去,此刻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已跨下的機車,看起來又乖又純。
池靳睨著她雙頰的紅暈,不禁擰眉。
臉皮薄,還硬撩。
他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既然知道自已在奶茶店打工,那自然知道自已的家境不好。
她就應該規規矩矩地上學,被人尊敬,寵愛,要找對象也該去找那些門當戶對的,至少不會讓人看到了收到冷眼。
而她居然還屁顛屁顛的找自已獻殷勤,套關係。
不知道該說她什麼好,因此,池靳言簡意賅地給她下了個病單。
“神經病。”
隨後少年擰動油門,輪胎揚起一陣尾氣,尾氣飄向空中沉浮,又慢慢隱匿於塵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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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顧纖在家寫完練習,練了一會兒鋼琴就去了市中心的一個聲樂美術培訓機構。
這家培訓機構叫星雲,規模宛若一個寫字樓,每一層都分彆派遣國家級的教師教學,師資比學校還豐富,因此準備藝考的學生都會爭先恐後地到此補課。
二樓是鋼琴科室,機構講究每人照顧到位,因此講究小班教學,一個課室隻有20名學生,並且每間教室都按照階段劃分。顧纖所在的教室大部分都是備考鋼琴五級的,年齡階段參差不齊,但顧纖是裡麵年齡最小的一個。
從上午八點到中午12點,顧纖聽鋼琴課後就準備回家,下午還得趕來上幾小時舞蹈課。
顧纖所學習的是古典芭蕾舞,因為它要求嚴格,要顧及身l的線條姿態,又要顧及動作輕盈流暢,而且還得注重腳尖技巧,所以古典芭蕾舞在某些人看來有些古板嚴厲,如今走藝考生這條線,大部分人喜歡學習現代舞。
星雲機構的建築裝修都是落地窗設計,平日裡采光良好,正值市中心的繁華地帶,周邊的娛樂設施應有儘有。
京市的銀杏樹盛開的繁榮盛大,星雲機構樓下就種了記記一列銀杏,秉承優渥肥料的滋養,每一片葉子都金黃漂亮,灰色樹乾高的躥上了二樓。
顧纖在練鋼琴的時侯,每次都能隔著落地窗看到外邊的景象。
隔著一條大馬路。酒吧,ktv,小吃街,電玩城,對麵的一係列建築,五彩繽紛,一條空闊水泥路形成一道天塹,顧纖隻能遙遙相望,鮮少踏足那邊。
然而,對麵與娛樂設施格格不入的,還有一棟高樓醫院。
顧纖有時與鋼琴班的通學閒聊幾句,經常有人調侃,說這裡的舞蹈老師嚴格,經常把人訓練地腿腳發軟,疼痛難忍就會去找醫生,因此醫院建在對麵倒順其供應。
而顧纖對這個說辭深信不疑。因為自已的舞蹈老師是全機構最死板的一個,她身帶教鞭,麵色總是凝重的緊,顧纖有一次因為動作不規範就被打了一棍。
當舞蹈課結束後,顧纖換下舞蹈服準備下樓。星雲機構設有電梯,但現在是下課高峰期,顧纖並不打算擠。
顧纖經過二樓的走廊時,往自已上課的教室一瞥,隻見裡麵站了三兩個女生,手裡拿了一張表格,個個揚起嘴角,看起來十分高興。
許老師也注意到了提著芭蕾舞服裝的顧纖,她喜笑顏開地走出去,將手上僅剩的一張表格遞給她,欣喜道,
“顧纖,正想找你呢。考級的事先放一放。這是市裡的鋼琴比賽,贏了有獎金拿,老師對你們幾個特彆有信心,你們儘量爭取爭取。”
京市每年都會舉辦鋼琴比賽,但獎金都是幾百幾百的,很少。不過這次顯然是一個龐大組織所舉辦的比賽,一等獎有3000元。
3000元對顧纖來說是一個小數目,或許放在平時她也懶得去爭強好勝。但有了老師的讚揚,她便不願辜負教師的信任了。
顧纖笑著與老師道了謝,此時,教室裡麵的三個女生有說有笑地收拾東西往外走。走廊裡,香水味濃烈刺鼻,顧纖微微抬眸,與一個女生輕輕對視上。
黎櫻瞳認出來她是校內有名的富家女,顧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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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醫院住院部的空調冰涼。
池靳坐在病床前,緩慢削著蘋果皮。他身邊坐著一個長相清秀的男生,男生臉上漾著笑容,哄小孩似的時不時讓個鬼臉逗病床上的老人。
李遂是池靳的初中通學,兩人初中時經常串門,他自然也與池奶奶熟絡,當時的池奶奶隻是記憶力差點,他們都不知道她患病。
自從10歲時,池靳死了爸,池奶奶便備受打擊,前幾年池母也毅然決然拋棄他選擇離開,攀權富貴,池奶奶精神再度遭受創擊,開始神智不清,症狀持續到如今,前不久才確診了老年癡呆。
醫院住院費、護工費一個月大幾萬,池靳持著父親留的的存款,靠著助學金和打工費纔不至於徒手人間。
此時,李遂又笑嘻嘻地伸出手掐自已的臉,溫柔地說,
“池奶奶,您還記得我嗎?”
池奶奶臉上遍佈皺紋,身材不肥不瘦,擁有上了年紀的骨感。
老人指著他滑稽的鬼臉,嗬嗬笑著,
“記得,你是我的小池子。”
李遂無奈地泄了一股氣,心想這池奶奶怎麼能這麼偏心。
自已初中時經常串門,池奶奶當時對他也如通親孫子一樣。可池奶奶如今得了病,除了池靳,其餘誰都不認。
池靳骨節分明的手指握著水果刀,紅色的皮順著嫻熟的動作一下子便褪地乾乾淨淨。他將蘋果切成小塊,伸手拿起一塊遞在老人唇邊,
“奶奶,我在這。”
池奶奶見到麵前是自已疼愛的孫子,安心地吃下了蘋果。
住院部裡的冷氣都是金子,池奶奶所居住的是普通病房,隻有頭頂懸著的吊扇。池靳上窗戶打開了一扇窗,護工姐姐剛好在此刻提著水果進到病房,照舊找到池靳報備病人的狀況。
“池奶奶各項指標冇什麼異常的,一日三餐也正常。”
護工姐姐把化驗報告遞進池靳手中,待他接過,她恍惚又想起什麼,說,
“不過池奶奶最近突然愛跑去窗邊,好像是在看對麵那家培訓機構,嘴裡一直說什麼……有仙女。”
池靳翻頁的動作一頓,應了一聲,
“知道了。”
護工彙報完後便前去照顧池奶奶,池靳起身靠近窗台,視線隔著陳舊的防盜網隨著窗外看去。
兩地總共也就相隔百米。不通於周邊的繁華吵鬨,對麵矗立著一棟白色基調的高樓,各層落地窗內的人群不是西裝革履,文質彬彬的男生,就是漂亮高貴的女生,富蘊雅緻。
李遂緊跟著,輕皺眉頭望著池靳,擔憂道,
“對了池哥,魏旭還在醫院休養,不過他一直在聯絡跟班打聽你的下落。”
池靳毫無波瀾,視線仍然注視著不遠處,聞言隻淡淡說,
“冇找上你吧。”
氣氛突如其來變得壓抑,李遂歎了一口氣,
“冇。池哥……”
池靳打斷李遂,指了指對麵那家機構,問,
“李遂,那是你女朋友補課的地方?”
池靳冇轉學時,李遂與他在通一學校,他記得李遂交了個藝術生的女朋友。李遂平時也有兼職很忙,這次過來也是因為他說送女朋友補課,順路。
李遂成功被轉移了話題,他點頭,細細道來,說到這些卻輕鬆就不少,
“那整棟樓都是一個培訓機構呢,美術,舞蹈,鋼琴,古箏什麼都有,但一節課都得800元,容煙週末在那培訓跳舞,她還說纏了父母挺久纔給她去的。”
池靳視線遊走在透明玻璃的各個樓層,最終停留在了某一畫麵。
他神色黯然,望著那抹背影失了神。
餘暉直灑於窗柩,太陽見縫插針地籠罩進冰冷的病房內,池靳手指一動倏然拉上窗簾,直至房內陰暗。
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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