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明珠 第89章 遊離
遊離
沈沅珠也沒想到,葉韻衣夫妻威逼利誘不成,如今還想到外麵潑她臟水去了。
若娘親沒把擷翠坊留給她,怕是這會兒她真的手足無措,將對她“無用”的染譜,拱手奉上。
莫名的,沈沅珠心裡有些難過。
雖叫《沈家染譜》,可這染譜是她做了一輩子浸染匠的外祖父撰寫,由她父親整理修正而來。
沈家如今的鋪子,也是她爹孃一手經營,鋪中賬目從來都是娘親管理。
可葉韻衣卻說“物歸原主”,說沈硯淮養著她吃用……
突然的,沈沅珠很想讓苓兒將算盤拿來,讓她好生撥一撥。
好似唯有緊緊抓住算盤,她心裡纔有著落。
見沈沅珠麵色微變,葉韻衣道:“沒有孃家依靠,又不得丈夫寵愛。你最終隻能淪落至你母親那般,哪怕將家業掐在手裡,也不得善終,終為他人做了衣裳。
“謝歧不是你父親,有能力庇護妻兒,你若不識相,孃家丈夫兩兩無靠,餘生怕要淒慘了。”
沈沅珠垂眸盯著眼前的果脯,又隨手拈起一塊梅子乾。
這梅子乾不好吃,又酸又澀,澀得她舌上發苦。
忙喝了兩口茶後,沈沅珠擦擦嘴,莞爾一笑:“嫂嫂說的是,沈家染譜嘛,我總會拿出來的。就是不知到時我給了染譜,你們敢不敢用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還敢給假的不成?”
葉韻衣冷哼:“你用假染譜威脅我?那我還想知道,你舍不捨得你爹孃一手創立的沈家染坊。
“這沈家染坊可是你爹孃的全部心血,若他們泉下有知,知道一輩子心血毀在你手上……”
葉韻衣嘖一聲:“就看你舍不捨得了。”
她上下打量著沈沅珠,語氣憤然:“說起來你娘也真是慘,讓你投生到她膝下,若你是個男身,你娘也不至於慘死病中。”
“嫂嫂口纔不錯,隻是可惜了。”
沈沅珠道:“謝家昨日還真提及要將耕織圖交予我手,隻是被我推拒了。”
“什麼,你拒了?”
“是呀,我說我家兄嫂說了,不讓我輕易將染譜交出。”
沈沅珠露齒一笑,笑得有些惡劣:“兩姓聯姻,可以結親,自然也可結仇。嫂嫂放心,我定不負嫂嫂所望。
“但凡我在謝家過得不舒坦,必會使儘法子拖垮兩家關係,讓謝沈結仇。
“對了,嫂嫂如此急態,是因為鬆江出事的原因吧?想來葉家比謝沈更需要染譜和耕織圖。”
沈沅珠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葉韻衣:“既然葉家急需這兩樣救命的東西,還請嫂嫂放寬心,我……”
語氣停頓,沈沅珠笑得刺目:“就不給。”
說完,她轉身離去,不管葉韻衣在後直跳腳。
隻是剛走回羅氏身邊,沈沅珠便撐不住麵上笑容。
“小姐,她找你說什麼了?”
“沒什麼。”
遮去為娘親不值的苦澀,沈沅珠仰起頭看著沈家院子,憋悶得不行。
她爹孃掙下的院子,如今卻已跟她沒了關係。
“告訴奶兄,從今日起全力剿殺葉家布坊,葉家缺的我高價收,葉家賣的我低價售,務必痛打落水狗。
“囤貨、壓價、占市麵,我要讓鬆江再無葉家。”
沈沅珠微微歪著頭,眼神淡漠:“葉韻衣胞弟身邊,是不是有我們的人?”
羅氏點頭:“有兩個交好的。”
“做個局套死他,葉家三代內彆想翻身。”
“我讓羅青去辦。”
說完這一切,沈沅珠也未覺舒緩幾分。
沈硯淮……
沈沅珠垂下眼,今年鬥染大會她必要大放光彩。
沈家染坊?
沈沅珠嗬一聲,隨即揉了揉臉頰又端出幾分笑模樣。
歸寧的新婚夫妻,落日前要歸家,因此沈沅珠和謝歧吃過午飯也未多留,早早往謝家回。
她心情說不上好,在馬車便有些低落,一張小臉木木的,謝歧幾次抿唇想要開口都噎了回去。
他強摳手掌,強壓下想掰沈沅珠臉,讓她注視自己的衝動。
“到了。”
馬車停下,謝歧冷著臉下了馬車,又回身幫她撩起車簾。
“多謝夫君。”
到了謝家,沈沅珠收斂心神,笑望著謝歧走到他身邊。
謝三娘、花南枝也好、葉韻衣、沈沅瓊也罷,不過是想看她與謝歧淒慘,兩相怨懟的模樣。
可她偏不。
她偏不要讓人看笑話。
想了想,沈沅珠拉起謝歧,掌心交握相貼。
一路從門房走回茜香院,路途遇見好些下人神色都一副不可置信,亦或十足驚訝的模樣。
以往每每踏入謝家,都讓謝歧有種置身深淵的虛無和恐慌。
謝家就像是深水中的黑潭,他無力漂浮於其中,上下不能。
置身於內,他始終被陰森冰冷牽引,謝家人厭惡、鄙夷,甚至是尖銳的譏諷和嘲笑,都會化做寒潭裡粘稠、無法掙脫的束縛,將他一切情緒吞噬。
讓他呼吸不能,求救無法。
但沈沅珠的主動,與從不嫌棄的接觸,就像死水中的一株浮萍。
雖脆弱渺小,卻是一抹漆黑中的唯一顏色。
謝歧看著主動牽起自己的手,感受她掌心淡淡溫度。
他忍不住抿唇,壓下那抑製不住揚起的嘴角。
隻是……
元煦說她所做一切,並非為了他,而是因為她顧忌曾與謝序川訂過婚的身份。
“你怎麼了?”
沈沅珠皺眉看向謝歧,這人不知做什麼偷偷用力,捏得她的手好疼……
她木著一張臉,將受傷的食指舉到他麵前。
“……”
謝歧耳尖微熱,彆過臉輕聲低喃:“我不是有意的……”
“……”
略微擔憂的一聲輕歎,沈沅珠隻覺人生艱難。
未婚前六親無靠,成婚後所嫁之人又是個腦生疾的……
一聲輕飄歎息傳進謝歧耳中,謝歧心尖一顫。
她這是也嫌他了?
還是說……
沈沅瓊那句她與謝序川相愛多年,難免遊離又浮現在耳畔。
謝歧垂著眼,輕咬牙關。
她是不是……想起謝序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