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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明珠 第99章 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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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生

謝歧眼尾微垂,臉上寡淡,看不出情緒。但沈沅珠莫名覺得他有點像兒時門房養的一條大黃狗。

那大黃狗見她護著骨頭的時候,流露出的也是這種莫名氣憤、莫名凶狠又委屈巴巴的神情。

“……”

沈沅珠眨眨眼:“忘了拿東西。”

“忘了什麼?”

謝歧挺直脊背,眼神清正:“我去拿。”

瞧。

沈沅珠眉角眼梢都染了些笑意。

就是這樣,與大黃狗一模一樣的表情,那種得了骨頭卻小心遮掩的洋洋得意,總能讓她一眼看穿。

“忘了什麼?”

謝歧又問一遍,沈沅珠慢吞吞道:“拿把團扇……”

“好了。”

從妝台上抽出一把團扇,沈沅珠要接,謝歧捏在手中沒動半分。

他一手拿著團扇,一手牽著沈沅珠,往外走時又特意選了陰涼處。

怕沈沅珠熱,他就時不時揮著團扇為她解暑。

“我自己扇。”

謝歧抿著唇:“我來就好……”

他擰著眉,故作嫌棄:“不動你還嫌熱呢,若一手還要搖扇,豈不是更容易出汗?

“才剛入夏你就不耐熱成這樣,待入伏了可怎麼是好?”

謝歧揮著扇子,麵色僵硬:“地窖雖儲了些冬日的冰,可茜香院怕是領不出來。

“隻能去彆家買一些,但冬日能儲得起冰的人家,也不會差那點銀子。

“實在不行,我去找……人要些。”

元煦那裡一定有冰,他因閹割之故向來體弱怕寒,冬日裡時刻不離大氅,想必夏日也不需要冰來消暑。

提督織造府應當有冰窖,等今年冬天他把去河裡拉冰的活計接過來,待明年就有理由隨意拿取了。

有了冰窖,隻拉冰花不了多少銀子,他現在手頭寬裕也出得起。

且查江家商稅的事,過幾日就該有著落了,萬寶街的鋪子一旦到手,集霞莊再鋪些好貨……

一道道賬目在腦中閃過,謝歧心下滿意,想著等明麵去外頭買個帶冰窖的鋪子,沈沅珠就不會如此難受了。

這樣以後的夏日就都……

“不用了。”

“什麼?”

思緒被打斷,謝歧低頭。

沈沅珠道:“不用拉冰,你離我遠些就不熱了。”

謝歧年歲輕,也不知道是不是男子陽氣重的關係,他身上火炭似的,拉著她的手不放就算了,走路時還總時不時貼過來。

兩人中間一絲縫都不留,熱得她後身生了一層細汗。

“你……”

話還沒說完,沈沅珠就覺得自己的手,被謝歧捏得越來越緊。

謝歧眸色漆黑,盯著沈沅珠氣得直喘粗氣。

“你……”

“與我有什麼關係?”

謝歧鼻息滾燙,咬牙切齒:“是你自己太嬌弱,又不耐熱,與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明明就是你的關係。”

本就是他貼得緊,如今還反怪她嬌弱?

沈沅珠仰起頭,伸出食指戳在謝歧胸口,用力將他向後推:“就是你的關係,你貼的太緊我才熱的。

“我自己身子我不清楚嗎?往年怎麼不見我熱成這樣?往年三伏天不用冰,我也沒出過這樣多的汗。”

見她一直想推開自己,謝歧也動了氣:“你往日不耐熱,是因為沈家地段比謝家更陰涼些。”

沈沅珠想掙開他的手:“哪裡來的歪理,又不是隔了十萬八千裡,沈家和謝家氣候都是一樣的。”

“哪裡一樣了?”

“就是一樣的,你貼著我才這麼熱的。”

“我何時貼著你了?”

“你……”

“我……”

苓兒就見她家主子跟自家姑爺在前頭吵起來了,吵得還凶著呢。

她跟在後頭急得團團轉,幾次快步上前想打個圓場,可腳一動又不知要說些什麼。

這麼點屁大的事兒,她都不知該怎麼勸。

她家小姐說熱,姑爺說給拉冰,小姐說不讓姑爺牽著,她也不能上前趕姑爺走不是?

苓兒在後頭陀螺似的,不多會兒就滿頭大汗。

沈沅珠跟謝歧倒好,嘀嘀咕咕吵了一路倆人的手也沒分開。

等到了裕金堂時,苓兒險些累虛脫。

沈沅珠夫妻倒是默契,方踏進裕金堂,二人便齊齊端出一臉笑意,一個慢搖團扇,一個斯斯文文喊著夫君辛苦。

唯有苓兒在後頭直翻白眼。

“二少爺來了?家裡主子都到了,就等您呢。”

李婆子罕見地帶了點笑出來迎接,謝歧卻理都不理,隻一門心思埋頭給沈沅珠扇風。

沈沅珠也無心給李婆子做臉,夫妻二人沉默越過,半點眼色都沒給她。

李婆子氣得臉色漲紅,大罵兩人是沒教養的東西。

謝歧心眼兒不大,更是記著仇呢。沈沅珠也不遑多讓,自打知道了謝家欺她孤身一人,騙婚不說還想騙她的染譜,便再也沒給過謝三娘和花南枝好臉色。

主子她都不看在眼裡,更遑論一個婆子。

小夫妻笑盈盈進了裕金堂,謝歧剛擡眼,就見謝序川直勾勾看著沈沅珠,立時便不高興起來。

“做什麼?”

沈沅珠看著拖拉座椅的謝歧,小聲詢問。

謝歧也不回話,隻默默將又沉又重的雕花實木椅,一個勁兒地往沈沅珠身邊拖。

沈沅珠低聲道:“這樣會熱……”

謝歧道:“不坐得近些,如何給你扇風?”

“你坐得遠些,就不必給我扇風了……”

“不給你扇風,你又要喊熱。”

沈沅珠拗不過他,隻能帶著氣坐了下來。

謝序川看著二人低聲交談,又見她鼓著臉恨恨看著謝歧的模樣,不由心尖一痛。

此時的沈沅珠看著動氣似的,他卻知曉,根本不是這樣。

他見過沅珠真正動氣的模樣。

沅珠真動氣的時候,隻會冷眼看著你,嘴裡不停地吐出一句又一句能將人捅個對穿的話來。

她言辭會尖銳到讓你說不出一句辯解之言,會用充滿厭惡的眼神看著你,讓人身上不停泛起一陣又一陣的冷意……

謝序川的目光直白且不加掩飾,謝歧挑釁似的與沈沅珠越貼越近。

謝敬元瞥了兩眼,坐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

他垂眸看著麵前的瓷碟,幾乎要將之盯穿。

好一會兒,他忍不住擡手撓了撓鼻尖,心中哀歎。

這頓飯,怕是難以吃得安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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