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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多麗人 第184章 冰務司員外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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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元殿大朝會上,文武百官肅立,氣氛莊重。

李適高坐龍椅,目光掃過群臣,緩緩開口道:“近日,內文學館學士劉綽,開創硝石製冰之法。此事在城中傳得沸沸揚揚,想必諸位愛卿都聽說了吧?”

諸位大臣自是有所耳聞,但畢竟此法太過離奇,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範疇,許多人是根本不願相信的。

一位年邁的大臣首先出列,他是朝中資深的翰林大學士,向來以嚴謹著稱:“陛下,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此硝石製冰之法是否經過了反複驗證?畢竟,夏日製冰,自古以來未嘗有之。臣以為,此法是否可行,還需慎重考量。”

不少臣子讚同他的看法,“是啊,此事實在太過玄妙。莫不是以訛傳訛的江湖騙術?”

許庭之道:“鐘翰林,此事乃我國子監師生親眼所見,豈會有假?”

鐘翰林道:“許祭酒,你的為人我自是信得過。隻是擔心,你醉心於為國育人,識不破江湖騙術,被矇蔽罷了!”

許庭之被噎了一下,“便是老夫一人老眼昏花,難道廣業堂中那麼多年輕學子、博士學官也都被矇蔽了不成?”

鐘翰林卻不理會,對著李適再拜,“陛下,《易經》有雲:‘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天有四時,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夏日炎炎,乃是天地自然之氣,萬物生長之機。夏日製冰,有違天時,逆四時之序,此等荒唐事,又如何讓人信服呢?”

又有人輕聲附和,“是啊,此等違逆天時之舉,怕不是會引來天譴?身為大唐臣子,怎可行那江湖方士的騙術?”

禦史中丞葛臨川從監察的角度提出質疑:“陛下,臣的三子都在國子監中求學。他們對劉學士的才華,也是極為推崇。但此事畢竟違逆天時,臣以為,應當先在小範圍內試行,觀察其效果,再決定是否推廣。”

李適笑道:“此事簡單。朕已將劉學士召來,讓她當著眾位卿家的麵演示一番,不就知道真假了?”

內官宣召後,身著六品學士官服的劉綽出現在含元殿門口。

她的到來立刻吸引了所有大臣的目光。她氣質清雅,步伐從容,站到了大殿中央。

鐘翰林向來守舊,他出列行禮,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滿:“陛下,自古朝會乃是文武百官商議國家大事之地,女子上朝,成何體統?此例一開,恐非大唐之福。”

葛臨川親眼見識過劉綽的本事,知道她不同凡俗,難得幫腔道:“鐘翰林,硝石製冰之法,乃是劉學士首創。既然,我們都想知道,此法是否真如傳聞中那般神奇。那陛下召她前來演示,又有何不妥?”

顧少連也出列道:“陛下聖明,劉學士雖是女子,卻也是大唐臣子,此次能上朝演示,實為我大唐開明之象。”

李適抬手示意安靜,隨後道:“劉綽,你就如那日在國子監一般,將製冰之法為諸位大人演示一遍吧!”

劉綽領命後,便開始演示。

內官們將準備好的水缸、硝石粉和銅盆呈上,劉綽親自將硝石粉末倒入水中,輕輕攪動。

隨著水麵上漸漸泛起的白霧,原本嘈雜的朝堂逐漸安靜了下來。大臣們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幕。

“這這水真的開始結冰了!”一位大臣驚訝地說。

“真是不可思議,傳聞竟是真的!”另一位大臣讚歎道。

隨著冰層逐漸變厚,朝堂上的氣氛也變得熱烈起來。

“神跡啊,神跡啊!難道真如我家娘子所言,劉學士乃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即便是最初持反對意見的大臣,也不得不相信自己眼前所見。

李適更是從禦座上走下來觀看,他驚喜地看了眼站在一邊的劉綽,轉身向眾臣問道:“此硝石製冰之法,諸位愛卿可還有異議?”

鐘翰林佩服不已:“陛下,劉學士的製冰之法確實神奇,臣無異議。”

其他大臣也紛紛表示讚同,對劉綽的才華讚不絕口。

“果真神奇,劉學士是如何想到這等妙法的?”有臣子忍不住問道。

劉綽答道:“劉某略通醫術,知曉硝石性寒,能清熱解暑。某日配製藥方時,偶見硝石溶於水中,水即迅速降溫,由此想到或可製冰。”

李適見狀,滿意地點頭:“既如此,朕欲將此法推廣至民間,諸位愛卿有何見解?”

話音剛落,鐘翰林卻立馬跪地道:“陛下,不可啊!即便此法為真,也萬萬不可推行啊!如此逆天而為,臣恐招致災禍啊!”

太常寺卿也跪地阻攔道:“陛下,夏日製冰,有違天時,恐怕會引起天地不和,陰陽失調。”

李適看向劉綽,“劉卿,你在國子監說的那句‘書生不可以沒有,但空談誤國!’,很有見地。諸卿所言,你怎麼說?”

“陛下容稟。”劉綽不慌不忙,從容應對:“諸位大人,‘天道’二字,重於泰山。《道德經》有雲:‘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此言道出了人應順應自然規律的至理。然而,何謂順應自然?並非一成不變,而是要善於利用自然賦予我們的資源,以改善民生,造福萬民。如今長安城中,酷暑難耐,若能以此法為百姓解暑,又何樂而不為呢?”

她的語氣堅定,但不失謙遜:“《禮記》中說:‘天工人其代之。’意即天工開物,人需代而行之。人之所以與萬物不同,是因為我們能夠利用智慧,駕馭自然之力,以補自然之不足。硝石製冰,正是此理。水和硝石,都是自然之物。夏日酷熱,易致人病,以自然之物製冰以降溫,讓百姓在酷暑中也能感受到一絲清涼,不正是合乎天道之舉麼?冬日藏冰,夏日用冰,古已有之。硝石製冰不過是增加了冰源,又有何不可?若擔心上天降罪,隻要在開冰祭祀的文書上,加上硝石製冰之法,不就可保萬全了?”

李適聞言,微微頷首,表示讚許:“好個‘天工人其代之!’,宋愛卿,你們太常寺再補一份祭天文書便是!”

朝堂上的其他大臣見皇帝已有決斷,便也不再提出質疑,紛紛表示支援。

“陛下聖明,劉學士所言極是。”

李適回到禦座上坐定。皇帝沒開口要她走,劉綽隻好退到了含元殿門口的朝臣佇列尾部。

“此法如何推廣,劉愛卿,你有何高見?”

劉綽在心中暗罵:這也要問我?那你養著這一殿的大臣乾什麼?

果然,眾位大臣也是一臉看熱哄的表情。

這個問題,劉綽早就想過了。前世她是做投資分析師的,怎麼開發專案,這可是她的老本行啊!

她再次從佇列裡出來,恭敬一禮,“陛下,此前硝石礦藏皆為私有。若此法推廣開來,硝石用量必會大增。若不嚴加管控,恐有奸商藉此哄抬物價,擾亂市場。如今隻是傳聞,城中各大藥鋪裡的硝石便被搶購一空了。百姓們便是想要配製含有硝石的藥物都極不容易。臣以為,隻有確保了硝石貨源充足,價格穩定,才能真的惠及百姓。故此,硝石礦藏絕不能胡亂開采,而應由朝廷管控,價格也由朝廷來定。”

立時便有一位大臣出列道:“陛下,硝石礦的勘查和開采,可由工部負責。”

見李適輕輕點頭,劉綽接著道:“除了礦藏,此法推廣後,製冰商戶必會大大增加。若冰價驟然下跌,會損傷到冰業行會的利益。而且,冰製出來,還要有地方儲存。因此,不若向有意開設冰店的商家,統一教授製冰之法,通過考覈後再頒發執業憑證。而冰業行會眾位商家,本就有冰窖可以儲存,享有優先申領憑證的特權。如此,既可以讓夏日冰價降低,又保障了舊有賣冰商戶的利益,還能擴充稅源。自然,朝廷也可多設立些官辦冰窖,以穩定冰價。”

“劉學士,你說硝石礦藏官辦,老夫認同。可既然想造福於民,為何不將此法傳授於民?朝廷隻需專賣硝石粉,百姓可自行購買,自行製冰,豈不更好?”

說話的是當朝宰相杜佑,他地位尊崇,雖已白發蒼蒼,卻聲如洪鐘。初來長安那年的除夕夜,劉綽在麟德殿見過他。

新任戶部侍郎道:“想來是因為,硝石製冰所需工本不小,尋常百姓用不起?”

劉綽笑道:“杜相,若各地百姓都能自行製冰,自然是最好的。隻是,如今硝石礦藏勘探開采尚需時日。況且,我大唐百姓眾多,光長安城就有百萬之眾,若全然放開由百姓私下製冰,多少硝石礦才夠?

您有所不知,溶於水的硝石粉在重新結晶後,再倒入水中,依然可以製冰。隻是每次製冰都耗時極長。且製冰過程中,若操作不當,容易引發火災,或者讓溶了硝石粉的水汙染到要入口食用的冰。若將此法優先向冰窖齊全,裁冰、賣冰經驗豐富的冰業行會開放,既能保證安全,又能在今夏就讓城中百姓享用到物美價廉的冰。

我以為,術業有專攻。與其讓沒有任何製冰經驗的百姓,購買硝石粉於自家耗時耗力的私製,留有安全隱患,造成硝石粉的浪費。不若將有限的硝石粉,賣給經過考覈的專業製冰作坊。他們每次製冰的量很大,硝石粉又可以重複使用。想來,便是加上人工費用,冰價也比百姓們買來硝石粉後自製來得便宜。如此,既能增加稅收,又能保障藥用硝石的供給,您說呢?”

杜佑聞言,撫須沉吟:“劉學士所言,確有道理,是我思慮不周了。”

劉綽又道:“杜相說的哪裡話,是我沒有把硝石粉可以重複使用的事情講清楚。”

“既如此,還有什麼我等不知道的,劉學士還是一並講清楚的好!”說話的是京兆尹李實。

劉綽一點也沒被他的皮笑肉不笑嚇到,淡定道:“陛下,臣經過多次嘗試,已測得一斤硝石粉可製作一斤冰。若能在製冰過程中加入一些鹽,一斤硝石粉製出的冰還能再多兩成。如今,每斤鹽的市價大約是十文錢,硝石市價三百文一斤,而冰卻價等黃金。若能重複使用硝石粉製冰,那一斤冰的價格便是降到三百文以下,商家仍有利可圖。待來日,硝石礦增多,硝石市價可能降到幾十文錢一斤。如此一來,尋常百姓家,也用得起冰了。自家不用建冰窖,想用多少買多少。臣以為,此法可先在長安城中試行。待各地硝石礦藏勘探開采得當,再逐步推廣至大唐全境。製作之法,臣已配圖編寫成冊,用法用量也都標明瞭。”

聽到冰價可以降到三百文以下,含元殿中頓時響起了一片竊竊私語之聲。

向來以嚴謹著稱的鐘翰林,眼中露出了難以置信的光芒。他顫抖著聲音道:“三百文一斤?還能更便宜?劉學士,此話當真?若真能如此,那這可真是造福萬民的大好事啊!”

“若百姓真能以如此低價購冰,那將再無夏日之苦啊!”

內官將劉綽彎腰舉著的冊子接過,呈給了李適。

李適閱畢後,又示意內官將劉綽所寫的冊子傳給眾臣觀看。

“劉卿,原來你這幾日閉門謝客,是在家中編寫這個小冊子?”

朝堂上的議論聲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期待與激動的氣氛。所有人都在想象著,當夏日的酷熱被清涼的冰塊驅散,那將是怎樣的一種愜意與舒適。

鐘翰林仔細閱讀著冊子上的每一個字,臉上露出了深深的敬佩之色。他再次出列,向著劉綽深深一拜,說道:“劉學士,此等日進鬥金的製冰之法,你本可留為己用。卻不藏私、不圖利,隻為天下蒼生著想。這樣的胸襟和見識,實在令人欽佩。”

杜佑須沉吟,目光在劉綽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後緩緩開口:“陛下,劉學士這硝石製冰之法,若真能如她所言,讓夏日冰價降至幾百文,那她對大唐的貢獻,將不亞於一場大勝。足以名留青史,讓後世之人讚頌。”

李適聞言,微微頷首,他看向劉綽,眼中滿是讚賞:“劉卿,你為此事殫精竭慮,朕都看在眼裡。朕賜你硝石礦一座,錦緞百匹,黃金百兩,以示嘉獎。”

劉綽連忙出列,拜謝道:“臣謝主隆恩。但臣既享朝廷俸祿,那為百姓做什麼都是應該的,不敢居功。隻願此事能順利推行,讓大唐百姓在夏日也能感受到清涼。”

眾臣見劉綽即便在受到重賞的情況下,依然謙遜有加,不驕不躁,對她的敬佩更甚。一些原本對她持有保留態度的大臣,也開始改變看法,紛紛上前表示祝賀。

“劉學士,日後若有需要某等配合之處,儘管開口。”

劉綽隻是提了一個基本的思路,具體如何做,自然還是要看杜佑和六部官員的。

沒想到杜佑卻把她給拱了上去,隻聽老頭兒諫言道:“陛下,劉學士居功至偉,卻如此謙遜,實在難能可貴。她是對硝石製冰之法最熟悉之人,所提推廣策略又極有見地。臣以為,不妨在膳部之下,增設冰務司,擢升劉學士為從五品員外郎,統管各州府製冰之法的推廣,和冰業商戶的教授與考覈。”

“杜相,增設冰務司勢在必行。但膳部隸屬於禮部,負責陵廟的享祭和宮廷膳食。冰務司設在膳部,似有不妥吧?冰者,財也。便是夏日冰價降至幾百文,依然比鹽價高出幾十倍,關乎國計民生,自當由戶部統轄,以籌經費,以濟萬民。”

膳部郎中聽了這話,就不樂意了。

“馮尚書,你這話可就說錯了!劉學士在東宮時,便是掌食女官。這麼多年了,朝中冰窖都由膳部管理。冰務司如何就不能設在我們膳部了?”

工部尚書韋夏卿也不甘示弱,出列抗聲:“馮尚書,韋郎中,二位此言差矣。工部掌天下營造,冰窖之建設、修繕,冰之存取,硝石礦藏勘探開采,皆需精工匠心,自然該由工部負責。若冰務歸戶部或禮部,無異於使算盤手操斧鑿,豈不亂了套數?”

幾方爭執不下,眼看禮部、戶部、工部所涉官員就要吵起來了。

劉綽心道,如此推廣,意味著硝石被當成鹽、鐵、酒,實行政府專賣。

硝石和冰就是繼鹽、鐵、酒之後的,第四塊政府專賣的肥肉。

油水大了,自然,哪個衙門都不會輕易放過。

李適見狀,揮手示意眾臣安靜,問道:“韋卿,汝言冰窖建設需工匠,然冰之流通,又當如何?”

韋夏卿恭敬答曰:“陛下明鑒,工部自當與戶部通力合作。冰務推廣,冰窖建設與修繕,由工部負責;冰之流通與價格,由戶部調控。如此分工,各儘其職,冰務可得善治。”

李適聞言,微微頷首:“兩位愛卿所言,皆有道理。冰務一事,既關乎民生,亦關乎國計。兩部精誠合作,冰務才得善治。此事便如此定下,冰務司設於工部之下,擢劉綽為冰務司員外郎,暫代郎中之職。”

工部下設工部司、屯田司、虞部司、水部司,如今又加了冰務司。

每個司的正副主官分彆為郎中和員外郎,其中郎中為從五品官職,負責主管各司的事務,正六品員外郎是各司的副職,協助郎中處理司務。

如果冰務司不設郎中,就意味著劉綽由從六品的內廷女官,升為了正六品的工部員外郎,享受從五品郎中待遇。

若在往常,女子擔任前朝官職,必會引發眾臣竭力反對。

可想到劉綽毫不藏私地把硝石製冰法拿出來,為大唐立下不世之功,朝堂之上,眾臣無不心服口服,誰也說不出反對的話來。

何況,她本就是六品女官,隻不過是在推廣製冰法期間暫代郎中一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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