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多麗人 第58章 升官與分家
留後是唐代節度使、觀察使缺位時設定的代理職稱。
雖然官職不是刺史也非節度使,但張愔就是徐州的實際掌控者,仍舊住在刺史府中。
原本縣內許多人都以為劉綽要因為張建封的死與張家斷了聯係。
因為她祖父活得好好的,而刺史老爺卻死了。
沒想到,十月份,刺史府下發調令,劉主簿被升為從八品的節度推官。
那正是韓愈之前在徐州所擔任的官職。而他已於夏日離開徐州,奔赴長安。
李二的來信有兩封,一封給劉綽,一封卻是給劉主簿的。
給劉綽的那封信裡,他先問劉綽及家人的安全,又說了自己那邊的情況。
他分析了武寧軍兵亂的情況,認為會像宣武軍兵亂那般,找一個前任節度使的親戚上位而終結,甚至直接點出了上位的人會是張愔。
而忠州所在的山南東道也開始不安分。節度使於由,因討吳少誠,大募戰士,繕甲厲兵,聚斂財貨,恣行誅殺,圖謀割據。
那時,朝廷對藩鎮采取姑息綏靖的政策,幾乎所有藩鎮都是一有機會就圖謀割據。這些朝廷雖然都知道,卻也無可奈何。因為討伐失敗,最後居然赦免了吳少誠和淮西將士的罪過,複其官爵。
給劉主簿的信,內容到底是什麼,劉坤卻半點口風都沒透。
那年唯一的好事就是,吐蕃因屢為西川節度使韋皋所敗,其籠官馬定德與大將數十人率其部落來降。
貞元十七年正月,瞎指揮的韓全義到長安述職,在左神策軍護軍中尉竇文場的幫助下,得到了天子禮遇。閏月,全須全尾毫無懲戒地回到了夏州。
沒多久,劉主簿也接到了長安的調令,由從八品的節度推官升為正七品下的太子通事舍人。
劉綽知道,除了自己的食譜給東宮那邊留下了好印象外,這裡頭自然有李二家的助力,更少不了張愔的先行提拔。
要去長安任官對整個劉氏五房來說都是喜事。
劉綽卻很不開心。
因為這意味著分家更難了。
從她因被請去給張建封治病而成了刺史府座上賓後,另外幾房就全都老老實實把自己在外頭置辦的產業交回劉老爺子手中。
從前劉主簿那點俸祿並沒有讓他們覺得難以割捨。與刺史府的這番交情卻是花錢也買不到的。
沒想到,劉主簿接到調令的第二日,劉翁就請了族中長輩作見證,將兒孫們全都叫了過去。
那時分家這種事,女眷本是無權參與的。劉翁卻特意喊了劉綽過去旁聽。
所以,整個屋子裡,就劉綽一個女眷。
劉翁開門見山,“今日把你們都叫來,是要說分家的事。”
劉老二道:“阿耶,您老人家如今身子好好的,說什麼分家的事啊!”
劉敏也道:“是啊,阿耶,咱們都是一家人啊!”
劉老四也附和。
劉翁道:“我雖然年紀大了,卻不糊塗。你們這是看著你們大兄如今要發達了,捨不得從他那得的好處了。否則怎會乖乖將在外頭置辦的田產房舍都交回來?”
劉老四道:“話不能這麼說啊,阿耶,之前不是您讓我們交回來的麼?兒子們心中都有這個家,自然是要聽您的吩咐的。”
劉翁哼道:“你們要是心中有這個家,就不會吃公的藏私的,積攢下那麼多私產了!場麵話不用說了,我昨天夜裡已經將家裡現有的財產都算了算,你們兄弟五個平分。”
劉翁拍了拍桌子上的文書,幾個兒子都起身取來觀看。
族老們手裡也各有一份文書,那是早就放到案幾上的。
劉敏臉都白了道:“阿耶,這怎麼行,大兄二兄家都有兩個孩子成親了,我們這些小的,可都還沒操辦過呢!”
劉翁道:“老大和老二家,我都管了一個孫子一個孫女的婚事,其餘幾家也是一樣的定例。銀錢席麵全無區彆,不會讓你們吃虧的。後麵孩子們的婚事,那是你們這些做阿耶的要操心的事。我老了,管不了那麼多了。”
劉老二嘀咕道:“早知道這樣,就不把東西交回來了!”
劉敏也道:“是啊,這不是騙人麼!大兄這是自己飛黃騰達了,就不管我們這些兄弟了麼?這些年我們可沒少給大兄出力啊!”
劉翁訓斥道:“你們除了給他添麻煩惹官司,出什麼力了?你們都是我養大的,他給你們出過力倒是真的!我跟你們六祖父也是家裡的小的,知道若是不分家,你們就總覺得還有個旁的指望,是不會上心好好做事的。都是頂門立戶的男人,以後的家業得你們自己創,彆老想著倚靠彆人。”
劉老四道:“阿耶,就算要分家,您這分得可不公道啊!五娘子是在室女,吃喝都是公中的。這些年,她跟長安、汴州、州府裡那些高門大戶來往頗多,再加上刺史府的好處,可是積攢了不少銀錢的。這些也應該拿出來一起分啊!回回宴請,人情往來,咱們五房可都是一起出力的。族長,您說是不是?”
劉翁氣道:“你是個做叔父的,還要不要臉?居然惦記起侄女那點私房錢了!這兩年,因為綽綽的關係,確實多了很多人情往來,凡是走了禮單來往的,我可都寫在裡頭給你們平分了。說起來,還是你們賺了便宜。給綽綽的那份,是人家單獨給她的謝禮,我早就說過,誰都不許惦記了!”
劉老二道:“阿耶,這怎麼行?各家人情往來所收禮物錢財,都要交到公中統一回禮、重新分配,這是一直以來的定例。這麼多年,我們幾家可都全無藏私的。”
劉敏道:“是啊,闔家的女娘都沒來,您就叫了五娘子一個過來,這不是明擺著偏幫她麼?”
劉翁氣得咳嗽起來,劉綽趕緊起身服侍他吃了幾粒速效救心丸。
族長道:“我說一句啊,幾位賢弟如今都成了各自司曹的主事之人,說到底,這都是托了五娘子的福吧?二郎新婦的嫁妝,還有二孃子的聘禮,可都生生多出來不少。這看的是誰家的麵子,我不說諸位也知道。三娘子和四娘子,那上門提親的都快踏破門檻了。如今,便是六娘子也已與張縣尉家的小郎君定了親。”
“我讓綽綽在這裡,就是怕被你們幾個逆子給氣死在當場。若出了事,她還能救我一救。”劉翁喘勻了氣,拉住了正要回座位的劉綽道,“這些年,若是沒有綽綽,我這個老東西怕是早就死了。她給我配的這藥丸,用的是川芎和龍腦香。川芎是忠州的李刺史幫著采辦的。咱們與忠州那邊多年的往來,人家年節生辰可是一樣都沒落下,東西你們分了,那回禮都是她自己出的。這龍腦香,一兩就要二十五兩銀子。我吃了這些年,足有幾百兩銀子了,也都是她自掏腰包出的。她怕我心疼銀子,可從沒在人前提過。若不是去年張刺史在宴席上提起,我都不知曉此事。既然,今日你們問她的私房錢乾了什麼,不如,就把我這些年吃的藥錢算一算,各家一起分擔才公道。”
劉綽的幾位叔父一聽藥裡頭有龍腦香,一個個全都低了頭,不吱聲了。那是皇室和貴族階層才用得起的奢侈品。他們一年的俸祿也不過幾十兩銀子。等於這些年,劉老爺子的命都是靠劉綽拿銀子在養著。
他們都是讀過書的人,即便知曉劉綽的財產由此可見一斑,也實在沒那個臉在囉嗦什麼了。彆說讓他們的女兒也這麼孝順祖父,便是他們這些做兒子的,也做不到此事啊。
劉綽拍著劉翁的後背,給他順氣,“祖父,您彆生氣,這些都是孫女應該做的,您不用放在心上。”
劉老五道:“我覺得阿耶分得很公道。如今才知道,綽綽如此大方孝順,真是讓我這個做叔父的自慚形穢啊!”
族長見無人再有反駁,笑著道:“既然如此,就在這分家的文書上簽字畫押吧!”
全程,劉主簿都沒說什麼。
劉綽看著當先站起身簽字畫押的劉主簿心道:“阿耶和祖父都知道,我去了長安是要做女官的。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阿耶作為一個封建大家庭裡的長子,始終有些甩不脫的責任。若是他自己一人被拖累,他定是毫無怨言的。如今這樣,是不想我也被這一大家子拖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