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下的玄學五門 第33章 百鬼抬棺
第三十三章
百鬼抬棺
風雪漸歇,長白山巨大的身軀沉默地俯視著歸途的車隊。厚重的防滑輪胎碾過被壓實的雪路,發出單調而沉悶的聲響。車內暖氣開得很足,但氣氛卻有些凝滯。
吳道坐在後排,閉目養神。車窗外的雪景飛掠而過,在他沉靜的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識海中,“真武鎮嶽印”緩緩旋轉,暗金色的輝光如同地脈深處流淌的熔岩,穩定而厚重地滋養著神魂。每一次印璽的微微搏動,都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對自身力量,對周圍氣機的絕對掌控。手臂上新生肌膚的觸感清晰無比,指尖甚至能感知到座椅皮革最細微的紋理起伏。力量不僅恢複,更在破而後立中攀上新的高峰,如同百煉精鋼,鋒芒內蘊,重逾千鈞。
前排副駕,崔三藤同樣閉著眼,頭微微靠著冰冷的車窗玻璃。靛藍色的神衣破損處,在藤甲生機浸潤下,正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緩慢彌合。她肩頭藤甲紋路幽光內斂,如同深邃的寒潭。藤心印記平穩搏動,每一次搏動,都牽引著體內那股融合了祖藤生機與玄冥寒氣的全新力量,在魂血中奔湧流轉。冰冷與生機達成了完美的平衡,甚至隱隱共鳴著窗外天地間殘存的冰雪寒意。經曆冰魄逆生、煉化寒種的極致淬煉,她的感知變得異常敏銳。車窗外呼嘯的風聲裡,她能分辨出雪粒撞擊車身的不同頻率;空氣裡殘存的山野氣息中,一絲極淡的、源自天池冰淵深處尚未完全平複的玄冥波動,也如同水麵的漣漪,被她清晰地捕捉。這種掌控,不僅是力量,更是對這片白山黑水更深層次的“通靈”。
開車的秦嶽,以及後車跟隨的隊員,都沉默著。劫後餘生的慶幸被一種無形的敬畏取代。車內沒有言語,卻彷彿有兩座沉默的山嶽在無形地碰撞、交融,散發著令人心神安定的磅礴氣韻。這是守護者與薩滿家主,曆經生死淬煉後,共同散發出的、足以定鼎一方的強大場域。
車隊駛出山區,進入延邊州地界。鉛灰色的天空下,平原被厚厚的積雪覆蓋,顯得格外空曠寂寥。遠處,延吉市的輪廓在雪霧中若隱若現。
就在即將抵達城郊結合部時,開車的秦嶽猛地踩下了刹車!刺耳的輪胎摩擦聲打破了車內的寧靜。
“吳局!崔家主!前麵…不對勁!”秦嶽的聲音帶著一絲驚疑和凝重。
吳道和崔三藤同時睜開雙眼,眸光如電,瞬間穿透前擋風玻璃。
前方通往延吉市的公路上,景象詭異莫名!
沒有預想中的車水馬龍,也沒有戰後重建的繁忙。視野所及,一片死寂!厚厚的積雪覆蓋著路麵和兩側的田野,白得刺眼。然而,在這片刺目的白之上,卻漂浮、彌漫著一層稀薄卻粘稠的灰黑色霧氣!霧氣帶著一種陰冷潮濕的質感,如同腐爛沼澤裡升騰的瘴氣,無聲地翻滾著,將遠處的城市輪廓都暈染得模糊扭曲。
更令人心悸的是,這灰黑色的霧氣中,隱隱傳來一種沉悶、壓抑、如同無數人低泣嗚咽彙聚而成的嘈雜聲浪!聲音並不響亮,卻彷彿能直接鑽進人的骨髓,帶來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不安與煩躁!
“陰氣!好重的陰氣!”崔三藤眉頭瞬間鎖緊,翠綠的瞳孔深處幽藍冰紋一閃,肩頭藤甲紋路微微亮起,透出一股凜然的寒意。“這絕非尋常!比寒門崩塌時逸散的玄冥寒氣更加汙穢、混亂!帶著…濃烈的怨憎和死意!”
她對陰魂鬼物的感知,此刻敏銳到了極致。
吳道沒有說話,深邃的眼眸凝視著前方翻湧的灰黑霧氣。識海中,“真武鎮嶽印”的旋轉速度似乎加快了一絲。一股沉重、肅穆的無形威壓以他為中心無聲擴散開來,如同無形的堤壩,將試圖侵入車內的陰冷怨氣瞬間排開、鎮壓!車內凝滯的空氣瞬間恢複了流動。
“是城裡出來的?”吳道沉聲問道,聲音帶著金屬般的質感。
秦嶽臉色難看地點頭,指著霧氣深處:“看!有東西過來了!”
隻見前方灰黑色的霧氣深處,影影綽綽,一支詭異的隊伍正沿著公路,朝著他們車隊的方向,緩緩行來!
隊伍行進的速度極慢,卻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整齊與死寂。
走在最前方的,是八個“人”。它們身形高大,卻異常瘦削僵硬,如同被強行拉長的竹竿。身上穿著破爛不堪、沾滿泥濘冰屑的壽衣,顏色早已褪儘,隻剩下汙穢的灰白。臉上覆蓋著厚厚的白粉,兩頰塗抹著刺目的、早已暈染開來的猩紅胭脂,嘴角咧開一個僵硬而詭異的弧度,露出黑洞洞的口腔。它們的眼睛空洞無神,如同蒙塵的玻璃珠,直勾勾地“望”著前方。更為詭異的是,它們並非行走,而是……一跳,一跳!每一次跳躍,僵硬的身體都向前平移一大截,落地無聲,隻在厚厚的積雪上留下一個淺淺的凹痕!跳躍的動作整齊劃一,帶著一種非人的韻律感。
**跳僵!**
而且是八具氣息凶戾、明顯被祭煉過的高階跳僵!
在八具跳僵之後,是一口巨大的、通體漆黑的棺槨!棺槨並非由人抬著,而是……由無數道灰黑色的、扭曲變幻的人形虛影簇擁、托舉著前行!那些人形虛影麵目模糊,隻能看到痛苦扭曲的五官輪廓,它們無聲地哀嚎著,手臂如同煙霧般纏繞在棺槨底部,密密麻麻,如同抬棺的奴隸!正是這些怨魂虛影,發出了那令人心神不寧的低泣嗚咽!
**百鬼抬棺!**
棺槨本身更是邪異。漆黑的棺木上,用一種暗沉發紫、如同凝固血塊的顏料,描繪著無數扭曲怪異的符文。符文並非靜止,而是在緩緩流動、變幻,散發出陰冷、汙穢、吸納一切生機的邪惡氣息!棺蓋並未完全合攏,一絲絲更加濃鬱、粘稠如墨的灰黑陰氣,正不斷從縫隙中逸散出來,融入周圍彌漫的大霧之中!這口棺槨,儼然就是這片濃鬱陰氣的源頭核心!
而在棺槨兩側,更有兩排飄忽的白色身影。它們身形纖細,穿著素白的長裙,裙擺無風自動,如同招魂的幡。臉上覆蓋著沒有五官的慘白麵具,手中提著同樣慘白的紙燈籠。燈籠裡燃燒的並非火焰,而是一團團幽綠色的、不斷跳動變幻的鬼火!綠光映照在無麵麵具上,更添幾分陰森。這些白影如同送葬的侍女,無聲地漂浮著,手中鬼火燈籠綠光搖曳,將周圍翻滾的灰黑霧氣映照得如同幽冥鬼蜮。
整個隊伍,死寂無聲地行進在空曠的雪路上,隻有那百鬼抬棺的低泣嗚咽在灰霧中回蕩。跳僵跳躍,怨魂抬棺,無麵侍女引路…構成了一幅來自陰曹地府般的送葬圖景!濃重的陰氣和死意,如同無形的冰水,瞬間淹沒了整個公路!
“是歸墟泄露的陰氣…被什麼東西引動、彙聚,又糅合了這白山黑水間不知積攢了多少年的怨憎死氣…養出了這等邪物!”崔三藤的聲音冰冷刺骨,翠綠的瞳孔死死盯著那口邪異的黑棺,肩頭藤甲幽光流轉,一股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般彌漫開來。“這口棺…是核心!它在吸納陰氣,也在散播死域!”
秦嶽和車內的隊員臉色煞白,握著方向盤和武器的手心全是冷汗。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們之前處理過的任何靈異事件!那八具跳僵散發的凶戾之氣,隔著老遠就讓他們汗毛倒豎!更彆提那百鬼抬棺、無麵侍女帶來的精神汙染!
“吳局!怎麼辦?硬闖?”秦嶽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吳道目光沉靜如水,彷彿眼前並非百鬼抬棺的幽冥景象,而隻是一場不合時宜的鬨劇。他沒有立刻回答秦嶽,而是緩緩推開車門,踏入了車外冰冷刺骨、陰氣彌漫的雪地之中。崔三藤緊隨其後,靛藍的衣角在陰風中獵獵作響,如同冰原上盛開的戰旗。
兩人並肩而立,站在死寂的雪路上,靜靜地看著那支詭異陰森的隊伍緩緩逼近。跳僵空洞的眼眶似乎“看”了過來,百鬼的嗚咽聲浪似乎更加清晰,無麵侍女手中的鬼火燈籠綠光搖曳,將兩人挺拔的身影拉長,投射在灰黑的霧氣之中。
空氣彷彿凝固了,隻剩下陰風的嗚咽和百鬼的低泣。
就在那抬棺的百鬼怨魂虛影距離車隊不足三十米時,吳道終於動了。
他並未拔劍,也未捏訣。隻是向前踏出一步。
一步踏出,識海之中,“真武鎮嶽印”驟然光芒大放!一股沉重、肅穆、彷彿能鎮壓諸天寰宇的無形威壓,如同積蓄萬載的火山,轟然爆發!
**鎮字訣·山河定鼎!**
“真武坐玄龜,嶽峙鎮幽冥!氣吞山河勢,萬邪皆俯首!”
嗡——!!!
以吳道落腳點為中心,一股肉眼可見的暗金色波紋,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猛地擴散開來!波紋所過之處,空間彷彿瞬間凝固、沉重了千百倍!
噗!噗!噗!
衝在最前方的八具凶戾跳僵,如同被無形的萬鈞巨山當頭壓下!它們僵硬跳躍的動作瞬間定格!覆蓋厚粉的臉上,那咧開的詭異笑容凝固,空洞的眼眶中似乎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駭!緊接著,它們堅韌如鐵的軀體,如同被重錘擊中的朽木,發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寸寸崩解、坍塌!汙穢的屍塊和破碎的壽衣如同被按進雪地,深深陷入其中,再無一絲聲息!連一絲陰氣都未能逸散,便被這股純粹的、鎮壓一切的“勢”,徹底碾為齏粉!
暗金波紋毫不停歇,狠狠撞上了那抬棺的百鬼怨魂!
“嗚——!!!”
百鬼的嗚咽瞬間變成了淒厲無比的尖嘯!那些灰黑色、扭曲的怨魂虛影,如同暴露在烈陽下的薄冰,在暗金波紋掃過的瞬間,劇烈地扭曲、變形、掙紮!它們拚命地想鑽回那口邪異的黑棺尋求庇護,但那股沉重的“鎮”之力,如同天傾,無所不在!無數道怨魂虛影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攥住、揉搓,發出刺耳的湮滅之聲,瞬間化作縷縷黑煙,被波紋中蘊含的煌煌正力徹底淨化、驅散!
抬棺的百鬼,瞬間煙消雲散!隻剩下那口巨大的黑棺,失去了支撐,“轟”的一聲,沉重地砸落在厚厚的積雪之中,濺起大片雪沫!棺槨上那些流動的暗紫符文,在暗金波紋的衝擊下,光芒急劇閃爍、黯淡,彷彿受到了極大的壓製!
就連棺槨兩側飄浮的無麵侍女,手中鬼火燈籠的幽綠光芒也猛地一暗!它們那沒有五官的慘白麵具,似乎都轉向了吳道所在的方向,帶著一種無聲的驚懼與怨毒。飄浮的身形如同被狂風吹拂的柳絮,在暗金波紋的餘威中劇烈搖晃,卻並未像跳僵和怨魂般直接崩解。
一步!僅僅一步!
八具凶戾跳僵化為齏粉!百鬼怨魂煙消雲散!邪棺墜地!
真武鎮嶽,威勢如斯!
翻湧的灰黑霧氣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撕裂、排開,在吳道身前硬生生清出了一大片“乾淨”的區域。陰冷的嗚咽聲浪戛然而止,隻剩下那口黑棺砸落雪地的沉悶回響,以及無麵侍女燈籠中鬼火搖曳的微弱劈啪聲。
崔三藤站在吳道身側,翠綠的瞳孔中映著他挺拔如山的背影,以及前方那瞬間被清空的“通道”。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肩頭藤甲紋路幽光流轉,一股更加凜冽的寒意蓄勢待發。吳道這不動如山、一步定鼎的威勢,如同最堅實的後盾,讓她可以毫無顧忌地釋放屬於薩滿家主的鋒芒。
然而,就在這死寂的刹那——
“哼!哪來的野狗,也敢動我老崔家的‘鎮陰棺’?!”一聲沙啞、乾澀,如同生鏽鐵片摩擦的冷哼,陡然從前方灰黑色霧氣的深處傳來!
隨著話音,那口砸落雪地、符文黯淡的黑棺猛地一震!棺蓋縫隙中,逸散出的灰黑陰氣驟然變得濃鬱粘稠!與此同時,道路兩側被積雪覆蓋的田野裡,泥土翻湧!數十個慘白的人形紙紮傀儡,如同被無形的絲線操控,猛地從雪地裡“站”了起來!
這些紙人形態各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臉上都塗抹著誇張詭異的笑容或哭喪表情,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盯”著吳道和崔三藤。它們身上穿著花花綠綠的紙衣,在陰風中簌簌作響,動作僵硬而迅捷,無聲無息地朝著兩人包圍過來!每一個紙人身上,都散發著濃烈的怨氣和死意,顯然被灌注了極其凶戾的陰魂!
更詭異的是,在那些紙人傀儡之後,霧氣深處,一個佝僂枯瘦的身影緩緩顯現。他穿著一件破舊發黑的薩滿神衣,上麵綴滿磨損的骨飾和黯淡的銅鈴,手中拄著一根扭曲的、頂端鑲嵌著一顆慘白獸首的骨杖。臉上皺紋深刻,如同刀劈斧鑿,一雙渾濁發黃的眼睛,如同餓狼般死死盯住崔三藤,閃爍著貪婪、怨毒與一絲難以置信的驚疑。他周身繚繞著與那黑棺同源的陰冷汙穢氣息,顯然就是操控這一切的幕後之人!
“老崔家?”崔三藤的聲音如同冰棱碎裂,帶著刺骨的寒意和凜然的威壓,瞬間壓過了那佝僂身影散發的陰冷。她翠綠的瞳孔幽光湛然,如同寒潭映月,牢牢鎖定了那個枯瘦的身影,“我崔三藤執掌崔家祖鼓,通靈白山黑水,倒不知哪一房的‘老崔家’,敢用這等汙穢陰棺,禍亂我延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