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下的玄學五門 第20章 殘星照夜途 冰湖詭影 深淵祭瞳
第二十章
殘星照夜途
溶洞內,塵埃混合著星力殘餘的微光,緩緩沉降。上古星圖複又歸於沉寂,唯有幾顆主星比先前明亮些許,如同劫後餘生的眼睛,默然俯瞰。北辰星力滌蕩過的空氣,清新中帶著一絲凜冽,將原先彌漫的腐朽邪氣壓至最低。
吳道與崔三藤背靠著一根冰冷的石筍,癱坐在地,連指尖都難以動彈。強行引動星力、破開絕殺之局,幾乎榨乾了他們最後一絲氣力。吳道傷勢全麵爆發,五臟六腑如同移位,經脈灼痛欲裂,若非醫門根基深厚,又有三藤不顧自身渡來的薩滿靈力吊住一口氣,恐怕早已昏死過去。三藤亦是魂力透支,麵色慘白如雪,那縷白發愈發刺眼,懷中霜華鏡光華黯淡,鏡靈也因過度承載星力而陷入沉睡。
喘息良久,吳道才艱難地取出胡青囊贈予的丹藥,喂自己和三藤服下。藥力化開,如同甘霖滲入龜裂的土地,帶來些許暖意,卻遠不足以彌補巨大的消耗。
“必須…儘快離開此地…”吳道聲音嘶啞,強撐著想要站起,卻一陣天旋地轉,險些栽倒。星蝕長老雖退,但誰也不敢保證他不會去而複返,或引來更強援手。這處遺穴已然暴露,絕非久留之地。
三藤連忙扶住他,眼中滿是心疼與堅決:“先生莫動,我先探查一下出路。”她勉力提起一絲靈覺,感應四周。除了他們來時的通道和被星蝕長老遁走的最大洞口,溶洞側壁還有幾個較小的、被碎石半掩的縫隙,不知通向何方。
“走…那條。”吳道指向一個氣息相對乾淨、隱約有微弱風流透出的縫隙。相門靈覺雖弱,仍能辨出那條路殘留的邪氣最淡,或許是一條未被青銅門充分利用的古老路徑。
三藤點頭,攙扶著吳道,一步步挪向那條縫隙。縫隙狹窄,需側身方能通過,內裡漆黑一片,蜿蜒曲折。二人互相扶持,摸索前行,每一步都踏在生死邊緣的薄冰之上。
不知在黑暗中行進了多久,前方終於透來一絲微光,伴隨著更加清晰的風聲。走出縫隙,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位於一處陡峭山崖的中段,下方雲海翻騰,遠處長白主峰巍峨聳立,天池方向隱約可見。他們竟已遠離了之前的山穀,到了更接近天池的區域。
此時已是深夜,蒼穹如蓋,繁星點點。方纔在溶洞中引動的北辰星力似乎餘波未平,夜空中的北極星顯得格外明亮清冷,灑下淡淡的星輝。
吳道靠坐在一塊山岩後,貪婪地呼吸著清冷的空氣,相門觀氣術自行緩緩運轉,汲取著天地間稀薄的靈氣療傷。三藤則取出霜華鏡,借著北極星的微光,小心地擦拭鏡麵,以自身殘存的魂力溫養鏡靈。
“先生,那星蝕長老提及‘星核’,又似乎極為忌憚北辰星力…”三藤沉吟道,“結合遺刻所言,是否意味著,徹底淨化龍脈,甚至修複龍心,關鍵就在於彙聚完整的星力,點亮那缺失的‘星核’?”
吳道望著夜空中的北極星,目光深邃:“應是如此。北辰為眾星之樞,至陽至正,確是克製幽冥邪穢的無上之力。但那‘星核’為何物?又如何彙聚足夠星力?壁畫上的三足青銅鼎…莫非是上古守山人用來接引、儲存星力的法器?”
他回想起星蝕長老能侵蝕星圖的手段,心中憂慮更甚:“青銅門對此顯然知之甚詳,甚至能乾擾星力。他們千方百計侵蝕龍脈,恐怕不僅僅是為了破壞,或許…也想掌控這股力量,或者阻止其被用於淨化。”
正思索間,吳道忽然神色一動,相門靈覺捕捉到遠處天池方向,傳來一陣極其隱晦、卻規模浩大的能量波動!那波動並非龍脈的憤怒或痛苦,而是一種有序的、帶著強烈空間扭曲感的邪異共鳴!彷彿有某種巨大的儀式或召喚正在那裡進行!
“天池有變!”吳道猛地坐直身體,牽動傷勢,咳出少許血沫,眼神卻銳利如刀,“如此龐大的空間波動…他們恐怕是在進行最後的步驟!想徹底打通幽都通道,或是完成對龍脈本源的轉化!”
三藤也感應到了那股令人心悸的波動,臉色驟變:“我們必須阻止他們!可是…”她看向吳道幾乎無法自行站立的身體,後麵的話沒有說出口。以他們現在的狀態,貿然前往天池,無異於送死。
吳道沉默片刻,眼中閃過決然:“不能硬拚,需智取,還需…援手。”他想起胡青囊,想起那可能存在的、與青銅門並非完全一心的勢力,甚至…那壁畫上手持寶鏡的“守山人”,是否還有傳承留下?
“我們先找個地方隱蔽療傷,恢複幾分實力。同時,需設法聯係可能的朋友,並弄清青銅門在天池的具體佈置。”吳道迅速做出決斷,“天池乃龍脈顯化之源,地勢特殊,必有可借力之處。那北辰星力既然能在此地引動,在天池或許效果更佳。”
計議已定,二人在山崖上尋了一處背風隱蔽的石縫,佈下簡單的隱匿禁製,開始爭分奪秒地療傷調息。
吳道將五門秘法運轉到極致,尤其側重醫門青木回春訣與山門汲取地脈靈氣之法,一點點修複著破損的經脈與臟腑。三藤則藉助薩滿之術,溝通山野間殘存的自然靈性,安撫自身魂傷,同時不斷嘗試喚醒溫養霜華鏡靈。
時間在寂靜的療傷中流逝。長白山的夜晚寒冷徹骨,但對於修行之人而言,亦是靈氣相對活躍之時。
數日後,吳道傷勢穩定下來,雖遠未痊癒,但已能行動自如,約莫恢複了三四成戰力。三藤魂傷也有所好轉,霜華鏡靈蘇醒,鏡光雖不及全盛時期,卻也恢複了基本靈效。
這一日,吳道正在以相門術法推演天池地勢,忽然心有所感,望向東南方向。隻見一道極其隱晦的青色流光,如同夜梟般悄無聲息地穿過雲層,朝著他們藏身之處徑直飛來!
“有人來了!”吳道低喝,示意三藤戒備。
那青光速度極快,轉眼便至近前,懸停在石縫外,光芒收斂,現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青色玉符,玉符上刻著雲紋,中心是一個古樸的“玄”字。
玉符微微震動,傳出一個蒼老卻溫和的神念之音:“可是吳道小友與崔家姑娘?老夫玄誠子,受胡青囊小友所托,特來相助。感知此地有星力殘餘與純正道息,故尋跡而來,並無惡意。”
玄誠子?胡青囊所托?
吳道與三藤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驚疑。胡青囊竟還有這等能禦符傳音、並能感知星力殘餘的高人朋友?
吳道沉吟片刻,謹慎以神念回應:“晚輩正是吳道。不知前輩如何證明是胡大夫所托?”
那玉符中傳來一聲輕笑:“青囊小友言道,若非先生於百草堂地底青囊泉眼處力挽狂瀾,延吉城早已瘟癀遍地。他愧對先生,無顏親至,特求老夫出山,略儘綿力。此為信物。”
話音未落,玉符中射出一縷微弱卻精純的藥靈氣息,正是百草堂獨有的青囊泉眼之力,做不得假。
吳道心下稍安,撤去禁製,將那玉符攝入手中。觸手溫潤,靈氣盎然,確是正道之物。
“前輩厚意,晚輩感激。不知前輩現在何處?天池之事,刻不容緩。”吳道傳音問道。
玉符中玄誠子的聲音變得凝重:“老夫本體尚在數百裡外一處隱秘洞天鎮壓一物,暫時無法親至。此玉符乃我一道神念所化,可助小友辨識路徑、規避邪陣,亦能在我本體趕到前,施展三次護身法術。天池之局,詭譎異常,青銅門主力儘集於此,更有幽都大能隔空施法,小友萬不可貿然硬闖。據老夫所知,欲破此局,需尋得三物:一為‘星核’指引,二為‘龍魂’認可,三為…‘守山’傳承。”
星核指引?龍魂認可?守山傳承?
這與吳道之前的推測不謀而合,卻更加具體!
“還請前輩明示!”吳道急忙追問。
“星核指引,或與上古星圖及那尊鼎有關;龍魂認可,需得龍脈本源意識接納;至於守山傳承…”玄誠子頓了頓,“據古老記載,似與一麵可映照本心、溝通天地的寶鏡有關…小友手中之鏡,或具此緣法。具體如何,需小友親往天池,於絕境中自悟。切記,邪徒所欲,乃以‘萬靈血祭’催化龍脈異變,時機或在…三日後的月晦之夜!”
月晦之夜!那是陰氣最盛、幽冥與人間界限最模糊之時!
玉符光芒漸漸黯淡,玄誠子的聲音也變得斷續:“玉符靈力將儘…小友保重…望能阻此浩劫…”最終,玉符化作點點青光,消散在空中,隻留下一枚溫潤的玉佩落在吳道掌心。
資訊量巨大!吳道握著玉佩,心潮起伏。玄誠子的出現,帶來了關鍵的線索與時間限製,但也預示著天池之行的凶險,遠超想象。
三藤走上前,輕聲道:“先生,看來我們沒有退路了。”
吳道抬頭,望向夜幕下那輪漸漸虧缺的明月,目光堅定如鐵:“是啊,沒有退路了。三日之內,我們必須找到進入天池核心、阻止血祭的方法!”
殘星照夜,前路未卜。但目標,已清晰可見。天池之畔,龍脈存亡之戰,即將拉開最終的帷幕。
第二十章2
冰湖詭影
玄誠子玉符留下的資訊如同警鐘,在吳道與崔三藤心頭長鳴。月晦之夜,僅剩三日!時間緊迫得令人窒息。
二人不敢再耽擱,趁著夜色掩護,沿著山脊,朝著長白主峰天池方向疾行。越是靠近天池,周遭環境的變化越是觸目驚心。原本該是靈氣充沛、草木豐茂的山林,此刻卻彌漫著一股死寂的氣息。樹木枯萎,葉片發黑捲曲,彷彿被抽乾了生機。裸露的岩石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帶著腥味的墨綠色苔蘚。空氣中那股腐朽與陰冷越發濃重,甚至連飄落的雪花,都似乎帶著一絲不祥的灰暗。
吳道相門觀氣術全力運轉,視野中,天地氣脈已是一片狼藉。代表生機的青白地氣被汙濁的墨綠邪氣侵蝕、阻斷,如同一個病入膏肓的巨人,經脈儘數淤塞壞死。而那邪氣的源頭,正如同心臟般,在天池方向劇烈搏動,每一次搏動,都向外擴散出更濃的衰敗波紋。
“龍脈…已到生死邊緣。”吳道聲音低沉,帶著難以言喻的沉重。他甚至能隱約聽到大地深處傳來的、龍脈痛苦而微弱的哀吟。
三藤緊握霜華鏡,薩滿靈覺讓她對自然萬物的痛苦感同身受,臉色蒼白,眼神卻愈發堅定:“我們必須更快!”
山路越發崎嶇險峻,冰封雪裹,罡風如刀。尋常人寸步難行的絕壁,對二人而言尚可應對。吳道雖隻恢複三四成實力,但山門身法精妙,借力騰挪,依舊迅捷。三藤則有薩滿秘術與逐漸恢複的鏡光護體,身形靈動如燕。
然而,青銅門的封鎖也越發嚴密。不止是暗哨巡邏,更在一些關鍵隘口設下了惡毒的邪陣。有能吸人魂魄的“**霧陣”,有觸發即爆的“陰雷陷阱”,還有能召喚冰雪傀儡的“寒煞禁製”。若非吳道相門術法玄妙,總能提前窺破虛實,加之玄誠子玉符偶爾傳來警示,二人早已寸步難行。
有幾次,他們不得不繞行極遠的險路,甚至冒險穿越冰裂縫隙,與死亡擦肩而過。吳道的傷勢被多次牽動,嘴角時常溢血,但他眼神中的火焰卻越燒越旺。
第三日黃昏,在曆經數次險死還生的周折後,二人終於攀上了一處能夠俯瞰天池的絕壁之巔。
此時,夕陽正將最後的餘暉灑向群峰,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吳道和三藤的心沉到了穀底。
想象中的仙池勝境蕩然無存。整個天池,已被一層厚重得不像話的墨綠色冰層完全覆蓋!冰層並非透明,而是渾濁不堪,內部彷彿有無數冤魂在掙紮蠕動,散發出衝天的怨氣與死意。冰麵之上,矗立著數十根高達數丈的青銅巨柱,巨柱頂端燃燒著幽綠色的鬼火,彼此以黑色的能量鎖鏈相連,構成一個將整個天池籠罩在內的巨大邪陣——九幽鎖龍大陣!
陣眼之處,就在天池中央,隱約可見一座完全由黑冰構築的祭壇輪廓,比城西地穴那座更加龐大、更加邪惡!祭壇上空,空間扭曲,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中心幽暗深邃,彷彿連線著另一個世界,正是那幽都景象!隱約可見,有無數模糊扭曲的身影在漩渦中沉浮,發出無聲的嘶嚎。
更令人心悸的是,天池四周的山峰上,密密麻麻布滿了青銅門的營帳和哨塔,邪氣衝天,人數之多,遠超想象!顯然,青銅門已將全部力量集結於此,勢要畢其功於一役!
“萬靈血祭…恐怕就是要在這祭壇上完成…”三藤聲音發顫,她能感受到那冰層下、祭壇中,彙聚了何等龐大的怨念與死氣。
吳道目光死死盯著那墨綠色的冰層和中央祭壇。相門靈覺穿透層層阻礙,勉強感應到,龍脈的本源核心,就被鎮壓在那祭壇之下,正在被瘋狂抽取、侵蝕、轉化!而那“星核”的缺失感,在此地也尤為強烈,彷彿整個天池上空的天穹,都缺了一塊。
“玄誠子前輩所言三物,‘星核指引’或在天池上空或與那漩渦有關;‘龍魂認可’需接觸被鎮壓的龍脈本源;‘守山傳承’…”他看向三藤懷中的霜華鏡,“或許真需藉此鏡之力。”
但如何突破這銅牆鐵壁般的防禦?如何接近那中央祭壇?
正當二人苦思對策之際,山下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與騷動。隻見一隊隊青銅門徒正押解著數百名衣衫襤褸、麵色驚恐的百姓,沿著陡峭的山路,艱難地向天池冰麵走去!那些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被繩索串聯,如同待宰的羔羊!
“他們…他們是要用這些活人進行血祭!”三藤目眥欲裂,薩滿崇尚自然生靈,見此暴行,殺意盈胸。
吳道拳頭緊握,骨節發白。他認出那些百姓的穿著,正是延吉城乃至周邊村鎮的居民!青銅門竟瘋狂至此,要屠戮如此多無辜生靈!
不能再等了!必須阻止他們!
然而,敵我力量懸殊至此,強攻無異於以卵擊石。
吳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目光掃過那巨大的邪陣、巡邏的敵人、被押解的百姓…最終,定格在天池邊緣一處相對偏僻的、邪氣稍弱的區域。那裡似乎是一個冰層裂縫,有微弱的水汽冒出,可能是天池冰層與山體結合部的薄弱點。
“有一個辦法…”吳道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我們從水下走!”
“水下?”三藤一怔。天池之水本就極寒,如今更被邪氣汙染,水下情況未知,且要避開邪陣探測,談何容易?
“沒錯。”吳道解釋道,“邪陣主要封鎖水麵和空中,對深水區域的監控或許有隙可乘。我通曉水遁之術,你可借鏡光辟水護體。我們潛入水下,沿著池底接近中央祭壇!這是唯一可能避開正麵衝突的方法!”
風險極大!水下可能另有邪物看守,且一旦被發現,便是甕中之鱉。但眼下,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
三藤看著吳道堅定的眼神,又望向那些即將被推向死亡的無辜百姓,重重點頭:“好!就依先生!”
計議已定,二人不再猶豫,趁著夜色降臨,邪陣幽綠鬼火的光芒成為掩護,如同兩隻靈猿,悄無聲息地從絕壁另一側潛下,繞開巡邏隊,來到了那處預定的冰層裂縫處。
裂縫寬約數尺,向下幽深不見底,散發出刺骨的寒氣和濃鬱的邪味。墨綠色的池水在裂縫下緩慢湧動,彷彿活物。
吳道取出一張山門“避水符”拍在身上,又遞給三藤一張。隨即深吸一口氣,低聲道:“跟緊我!”
說罷,他率先躍入那冰冷刺骨、邪氣森森的池水中!三藤緊隨其後,霜華鏡光在身前形成一道橢圓光罩,將池水排開。
一入水,便如同墜入幽冥。光線瞬間消失,四周是絕對的黑暗與冰冷,唯有邪氣如同無數細針,試圖穿透避水符和鏡光。水壓從四麵八方襲來,帶著龍脈被侵蝕的痛苦悸動,衝擊著二人的心神。
吳道相門靈覺在水中受到極大限製,隻能勉強辨彆方向,朝著那中央祭壇傳來的邪惡波動源小心潛去。三藤則將薩滿靈覺集中於鏡光,感知著水下的生命氣息與能量流動,警惕可能存在的危險。
水下世界,死寂而詭異。偶爾可見一些扭曲變形的水族屍體,或是被邪氣侵染成墨綠色的水草,如同鬼手般搖曳。更深處,似乎有巨大的陰影遊弋,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氣息。
二人不敢有絲毫大意,將氣息收斂到極致,如同兩條遊魚,在黑暗的深淵中,向著那最終的目標,也是最大的險地,艱難前行。
天池之上,邪陣運轉,鬼火熊熊,血祭即將開始。天池之下,暗流湧動,殺機四伏,兩人一鏡,正奔赴一場註定慘烈的最終之戰。月晦之夜的陰影,已然籠罩了整個長白之巔。
第二十章3
深淵祭瞳
水下是另一個世界,一個被邪穢徹底玷汙的幽冥之境。避水符與霜華鏡光撐起狹小的生存空間,之外是濃得化不開的墨綠黑暗,冰冷刺骨,邪氣如同附骨之疽,不斷侵蝕著光罩,發出細微的“滋滋”聲。水壓從四麵八方擠壓而來,帶著龍脈垂死的痛苦脈搏,每一次悸動都敲打在吳道和三藤的心神之上。
吳道相門靈覺在此地嚴重受限,如同蒙上厚紗,隻能勉強捕捉到中央祭壇方向傳來的、那如同心臟般搏動的邪惡源點。他憑借記憶與直覺,引領著三藤在黑暗中潛行。四周偶爾有慘白的、腫脹的水屍漂過,或是巨大而扭曲的黑影在遠處遊弋,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視感,但或許是忌憚霜華鏡的淨化之光,並未立刻發起攻擊。
潛行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黑暗中忽然出現了一片朦朦的暗紅色光芒。那光芒並非照明,而是源自水底深處,將周遭的墨綠池水映照得如同血海。一股更加濃鬱、更加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和怨念,如同實質般透過避水光罩傳遞進來。
“快到祭壇正下方了。”吳道傳音入密,語氣凝重。他示意三藤減緩速度,更加小心地靠近。
隨著距離拉近,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即便是見慣了邪祟的吳道和三藤,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心頭巨震!
隻見下方並非池底淤泥,而是一片被強行開拓出的、光滑如鏡的黑色石台。石台廣闊無比,幾乎覆蓋了天池底部中心區域。石台表麵,刻滿了密密麻麻、複雜到極點的邪異符文,這些符文並非靜止,而是如同活物般在緩緩蠕動,不斷抽取著池水中、乃至整個龍脈被侵蝕後散逸出的邪能,彙向石台中央。
而石台中央,並非預想中的祭壇基座,而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豎井!井口直徑約有十丈,邊緣光滑,井內一片漆黑,但那暗紅色的光芒和令人心悸的邪惡波動,正是從這井中散發出來!彷彿這口井,直通九幽,連線著那漩渦後的幽都世界!
更令人發指的是,在黑色石台與豎井的邊緣,矗立著九根巨大的青銅柱,與水麵上的邪陣巨柱遙相呼應。但水下的這九根銅柱,並非空置,每一根上麵,都用巨大的青銅鎖鏈,捆綁著一具具鮮活的人類軀體!
這些人有男有女,看衣著正是被擄來的百姓,他們並未死亡,但雙眼空洞無神,麵板蒼白發青,身體以一種不自然的姿態扭曲著,彷彿在被某種力量強行抽取著生命與魂魄!他們的胸口微微起伏,口中不斷溢位墨綠色的泡沫,融入池水中——他們正在被這邪陣,活生生地轉化為維持大陣運轉的“活人柱”!
“畜生!”三藤看到這一幕,幾乎要控製不住衝出去,被吳道死死拉住。薩滿對生命的崇敬讓她無法忍受如此慘無人道的行徑。
吳道雙目赤紅,殺意如同實質般在胸中翻湧。但他知道,此刻衝動隻會讓兩人也淪為祭品。他強壓怒火,相門靈覺不顧反噬,強行向那豎井深處探去。
靈覺如同墜入無底冰淵,穿過層層粘稠的邪惡能量,終於觸及了井底的景象——那裡,並非什麼實體祭壇,而是一片翻湧的、由純粹邪能與怨念構成的暗紅色能量池!能量池中心,懸浮著一顆巨大的、緩緩搏動的暗紅色肉瘤,肉瘤表麵布滿了血管般的紋路,正中央,是一隻半開半闔、冷漠無情的巨大豎瞳!
這隻豎瞳,與青銅門上的鬼麵、幽冥令上的圖案,如出一轍,但更加真實,更加恐怖!它彷彿就是幽都意誌在此界的顯化,正是它在主導著對龍脈的侵蝕,在準備著月晦之夜的血祭!
而龍脈的本源,吳道能模糊地感應到,就被鎮壓在這能量池的最深處,被無數邪能鎖鏈纏繞,如同被蛛網包裹的獵物,光芒黯淡,氣息微弱。
就在吳道的靈覺觸及那豎瞳的刹那——
豎瞳猛地完全睜開!
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冷到極致的意念,如同潮水般順著靈覺連線反溯而來!
“螻蟻…安敢窺視神威!”
恐怖的意誌衝擊直接撞入吳道魂海!遠比星蝕長老強大十倍、百倍!吳道如遭重擊,悶哼一聲,七竅同時溢位鮮血,魂海彷彿要炸裂開來,相門靈覺瞬間被絞得粉碎!
“先生!”三藤大驚失色,連忙催動霜華鏡,鏡光全力照耀吳道,試圖穩住他潰散的魂識。
那豎瞳的意誌一擊之後,並未繼續追擊,似乎對吳道這等“螻蟻”並不十分在意,但整個水下邪陣卻被徹底啟用了!
嗡——!
黑色石台上的符文驟然亮起刺目的血光!九根青銅柱上的“活人柱”發出淒厲的哀嚎,更多的生命能量被強行抽離,注入大陣!那口連線幽都的豎井中,暗紅色能量沸騰翻滾,一道道由邪能凝聚而成的暗影觸手,如同毒蛇般蜂擁而出,直撲吳道和三藤的避水光罩!
同時,周圍遊弋的那些巨大黑影也彷彿收到指令,發出低沉的咆哮,從四麵八方圍攏過來!那是青銅門馴養的水底邪獸,形似巨蟒,卻布滿骨刺鱗甲,口中噴吐著腐蝕性的毒液!
上下左右,皆是絕路!
吳道強忍魂海撕裂般的劇痛,一把抹去臉上鮮血,眼中儘是瘋狂與決絕!退無可退,唯有死戰!
“三藤!護住心神!我破開這些觸手,你以鏡光淨化邪獸,我們衝進那豎井!”吳道嘶聲吼道。他深知,唯有進入豎井,接近那幽都之瞳,纔有可能打斷血祭,拯救龍脈!雖然那無異於自投羅網,但已是唯一生機!
“好!”三藤沒有任何猶豫,霜華鏡光華暴漲,鏡靈感應到主人決死之意,亦發出清越鳴響,鏡光化作無數道淨化光矢,射向撲來的邪獸!
吳道則拔出身後的斬邪劍,此刻他已顧不上傷勢,將殘存的所有力量,連同燃燒生命本源換來的爆發力,儘數注入劍中!斬邪劍發出前所未有的悲鳴,劍身金光中混雜著一絲血焰!
“山崩地裂!給我開!”
他怒吼一聲,人劍合一,化作一道金紅交纏的流星,悍然衝向那無數揮舞的暗影觸手!劍光過處,觸手紛紛斷裂、消融,但更多的觸手前仆後繼地湧來!
三藤緊隨其後,鏡光如雨,將試圖靠近的邪獸逼退、淨化。但邪獸數量太多,鏡光範圍有限,她不得不將薩滿神鼓也祭出,鼓聲震蕩水流,形成一道道音波屏障,勉強抵擋。
二人如同逆流而上的魚,在黑暗的邪能海洋中,艱難地向著那散發著無儘邪惡的豎井入口挺進。每一步都險象環生,吳道身上不斷添上新傷,三藤的魂力也在急劇消耗。
終於,在不知斬碎了多少觸手、擊退了多少邪獸後,兩人衝到了豎井邊緣!
井口噴湧出的邪能幾乎要將避水光罩壓碎!下方那暗紅色的能量池和巨大的豎瞳,散發著令人靈魂凍結的恐怖威壓!
“跳!”吳道沒有絲毫猶豫,拉住三藤的手,縱身躍入了那深不見底、直通幽都的恐怖豎井之中!
墜落感瞬間襲來,四周是粘稠的、充滿惡意的邪能亂流。上方是無數追擊而來的觸手和邪獸,下方是那張開巨口、等待吞噬一切的幽都之瞳。
絕境中的最後一搏,是涅盤重生,還是萬劫不複?答案,就在這深淵之底。